我们是佛教徒,让我们从这里开始...…究竟一乘宝性论【宗萨钦哲仁波切 第二次传讲2007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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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07年 3月 30日

地点:台北车站五楼演艺厅

很高兴来到此地。就我个人的经验,这是最温馨的城市之一,这里的人很温暖。我并不是要吹捧你们!事实上,当我独自四处走动时,人们更是热忱。这个城市很疯狂,电影院跟书店二十四小时开放,这真的很难得。我得说,许多台湾人就算不疯狂,思考方式也有点另类,但这个层面正是此刻我很喜爱的。在这个城市,你听到的垃圾车音乐比警车的鸣笛更多,我也喜欢这点。比起纽约之类的城市,这里几乎就像完全没有犯罪行为。我也十分高兴继续讲圣弥勒这部伟大的论典。

这部论典是研习大乘佛教时最为重要的典籍之一。有时候,对有些人来说,这本书也略显困难,因为某些逻辑并不容易。但我想在座许多人或许会对这种逻辑以及《宝性论》的内容感到很熟悉,因为我认为汉地的大乘佛教深受这类观念影响。我相信你们知道这部论典的主题是佛性。

我该提醒你这部论当中有七个金刚句,七个要点,它们彼此关连,但个别来说也都很重要。我想这次我们是从第四句开始,不过我们也得记着去年讨论过的前三句。第四个金刚句是「如来藏」( tathagatagarbha),亦即佛性。我用「如来藏」这个字只是为了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沟通,但这部论当中其实是使用 kham,或说元素。让我来试着把一些东西连结起来,这样才不会把你搞糊涂。

这么做的首要考量是:我假设在座大多都是佛教徒,身为佛教徒,皈依如此重要,不是吗?所以让我们从皈依说起。正如同你们知道的,无论从声闻乘或从大乘来说,一切都始于皈依。事实上,有些大乘上师会很极端地说,区分佛教徒与非佛教徒的正是皈依。我们唸诵祈请文、祈求皈依,我们有包含接受皈依、皈依之道与修持的仪轨。当然我们这次并不是要研究如何以及为何接受皈依等等与此有关的事情,只是简短地谈一下,为什么要皈依?因为恐惧—— 一种特定的恐惧。你害怕淋溼或晒伤,因此你寻求雨伞或防晒油的庇护。你因此皈依,你知道的。而我们如何皈依?合掌念诵某些咒语或仪轨。由于我们人类喜爱符号与仪式,因此也有皈依典礼,像是礼拜、剪发、唱名等等,但这里我们不是要谈这个。

我们在此要谈的是皈依的对象──这是我们要分析的。皈依的对象必须是可靠的。如果你在雨中行走,你不能,你不该拿一把满是破洞的伞,那不可靠。同样的,你应该使用真正的防晒乳液,那意味着可以信赖。皈依对象必须是可以信赖的。于是我们有疑问:「佛可以信赖吗?」当然如果你问佛教喇嘛,问像我这种死硬派的佛教徒,我当然会说可以。然而你要知道,如果你提出这个问题,它可以涉及相当深入的部分。一个非常重要的层面是:为了作为可靠的皈依对象,这个对象本身不能改变。就像一个朋友,你无法跟那些会自顾自地改变对你的看法的人为友,他们不是可靠的朋友。然后还有疑问,像是:「当我们说『我皈依佛』,我们是皈依他的身吗?」不是。释迦牟尼佛的身体已经改变,已经火化,因此不能依靠。于是这么一来,问题变得愈发难解。

另一个考量是:对佛教徒来说,皈依的对象是三宝,就是去年我们谈到的三个金刚句。那么我们为什么皈依佛、法、僧?很明显地,就佛法来说,在佛教徒的道路上,有些佛学家说,我们皈依佛并不是因为祂是创造者,不是因为祂有最后的裁决权,也不是因为祂是全能的主,拥有绝对的力量可以决定你此生以及来世的生命。

当然,某种程度上回答会是:我们皈依佛是因为祂是完美的老师。这种回答在某种程度上有用,但一阵子之后它就不管用了,这种逻辑行不通。因为你会遇到质疑,像是「谁决定祂是不是完美的老师?」通常是你自己,你认定祂是完美的。那么,我们可以依靠或倚赖我们心中所做的所有决定吗?我们应该从这些不同的角度去思考。

那么,现在我们也许要想一想是「谁」以及「为什么」。我们不仅皈依佛,也皈依法与僧。然后我们又想,什么是法?它不会是像这样的印刷典籍,这不是可以依靠的。不仅纸墨不可靠,即使内容也是如此,因为任何人都可以依自己所希望的去诠释,无论他们是误解或是以不同方式理解。接下来当然还有僧,你知道,情况更是如此。什么是僧?是一群人吗?首先,我们不能去依靠单独的个人,而当一群不可靠的人凑在一起时,那愈发不可靠。然而这三项是非常重要的金刚句。因此问题是:「为什么是三宝?为什么不是四宝或五宝?」请不要把金刚乘扯进来。其实去年弥勒已经回答了这些问题。他说,究竟上只有一宝,就是佛,最可靠的一位。相较于佛,另外二项是要舍弃的东西。他是那么说的。那么问题是,为什么有这佛、法、僧三宝?

第四个金刚句──元素、如来藏──着实是个很能打动人的答案。

这与中观「无共许(无共同承许)」的概念很类似,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这点。这对每一种宗教来说都是一种挑战,因为每一种宗教都得提出一位强大的全能全知者,没有祂当然就没有宗教,而每一个宗教都谈到我们凡夫多么无知等等。那么你们能看到这里的问题吗?有一位超越凡夫的全能者,此外就是我们凡夫,而我们可以向这个人祈祷,祂则赐福予你。那么如何连系呢?宽频──是无线或某种连结方式吗?这是许多宗教都有的基本问题,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了这点。因为我认为某些宗教已提出名为神之子的东西,不是真正的神,而是神的儿子,一种半人半神。此处会遇到一种质疑,因为你得主张祂是完全凌驾我们的,而如果祂完全凌驾我们,那么由于我们不说祂的语言,我们如何沟通?于是就出现了使者这回事。然后,倘若你不谨慎,这个体系就会经常遭到滥用。因为有些人可以声称:「我是先知,我是四分之一的神。不是半神而是四分之一的神。神派遣我来,你们应该听我说。」从我们有记忆以来,这种问题一直在发生,你们知道的。

同样的,佛教也遇到这个问题。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构成问题。我们有疑问,但这里我们有非常好的答案。我们说佛超越我们,我们当然这么说;而我们是无明的凡夫,我们向他祈求,他赐福予我们。因此问题是:「这里的沟通系统是什么?是哪种宽频?沟通系统为何?」第四个金刚句:如来藏。这就说得通了。弥勒在此是说,因为佛性,所以你有佛、法、僧。

这是很重要的结论。其他内容各位已经有经验了,上一次反覆谈过。其实不是重复,而是一再地解释,每次都更深入一些。不知道你们是否记得,去年我们谈到四个悖论。为什么有三宝?因为佛性。但是这又如何?我们在讲什么?我们有佛性,因此才有佛、法、僧。这怎么说呢?他给了我们四个他所谓的悖论。我来简短地讲一遍,各位就会想起来。

我们具有的染污是可以清净的,此刻各位就可以体验到这点。你现在就可以体验到,即使你不是一位伟大的修行者。如果有人惹恼了你,如果你很生气,何不做几个深呼吸?它有帮助,它自然地抚平这一切情绪。这证明什么?证明染污是可以消灭的。还有「去除之结果」这个概念。一旦除去染污,在离于染污中还有什么?龙树一派的人会说「无」。我不认为他们会说有「无」,我不认为他们会那么说。他们会说「无」,只是那样。而这里说佛性、如来藏、界、元素。因此这是个很大的悖论,因为最伟大的东西跟最糟糕的东西可以并存,最干净的与最肮脏的可以在一起。假设这个杯子是脏的,「脏垢可以清除」这个事实意味着杯子的究竟实相是干净的,是干净。然而在你真正清洗它之前,你会看见脏的杯子,干净与脏垢一起并存。

这就是三宝何以说得通的缘故。我们会更进一步解释,别担心。这种逻辑对各位来说或许有些不同,有点困难。我现在就直接告诉大家。为什么是三宝?看见脏垢时,你为什么确信当你清除了脏垢,杯子就会变干净?你为什么具有这种信心?因为你知道脏垢是暂时的,它不是真正的杯子。干净的杯子就是佛;你知道脏垢可以清除,这就是法。喔!我可以清洗脏垢,因为它不是杯子,这真是件令人振奋的事。而[清洗的]动机、实际去清洗、厨房、洗衣机等[可以发挥清洗功能的种种]就是僧。我希望这样可以让你了解。对在座有些人而言,这或许是一种不同的逻辑,它是悖论之一。

其他的可能比较容易,我只稍微提一下,其实都已经讲过了。佛性的究竟状态从不曾受到染污,但你仍然可以使用修行法门,而且感受得到经过修行而变得清净。这跟杯子是同一回事。这四项悖论同样可以用在杯子上。究竟而言,杯子并不是脏的;然而当你清除相对上暂时的垢染时,你会体验到:哇!干净的杯子。这就是第二项悖论,这是三宝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第三项稍难一点,不过后面会讲到。据说佛一切的功德都与我们同在,毫无减损或漏失,然而我们却看不到它。在各位的头顶,我看不到任何顶髻;你们在我的头上也看不见它。它应该在那里,我们却看不见。这又可以套用在杯子上。看看这个脏杯子!依照我们的设想,究竟而言,杯子应该是干净的,脏垢只是暂时的。然而你们看不到这点!

第四项更不容易了解。其实它就是早先我所谈到的沟通系统,第四项是沟通系统。佛陀利益众生的事业是任运而生,无量无边的,然而佛并没有类似「我应该给他/她这个」的起心动念。因此假设我向佛祈求:「现在我很饿,但这里没有食物,而这朵花只有山羊能吃。佛陀请加持我,让我能吃它。」这种时候,不要以为有一位佛正在聆听我的祈求:「可怜的人!我来教导他像山羊一样思考。」不是那样。当我向佛陀祈求时,我所祈求的对象是我自己的投射,可以说是我自心所现,是我自己的心制造出来的。这个心,这个心的本质就是佛性。因此当我以强烈的虔诚全心全意地祈求,这其实就成为所谓的功德。然后突然间你醒过来,而且真的感受到「我可以吃这朵花」。我视此为一种加持。一方面来说,这就是佛陀之所以没有意图帮助某个特定众生的缘故;然而在此同时,佛陀的事业与悲心却是无量无边的,即使有人承受着一种毫无用处的苦,像是想要吃一朵花,佛陀也会帮忙。广大无边且公正无私。记住这点。现在我们要进入第四个金刚句,我们开始讨论第四个金刚句。这些往后都会再谈到,所以不用担心。

元素或说如来藏被比作空性或法界。为了利益倾向常见的众生,佛陀开示时偏好「空性」这个字眼;而当我们面对的是持有断见的人,开示内容就偏向使用「如来藏」、「佛性」等名相。究竟来说,空性与如来藏完全是同一回事。有时你们会听到像是「佛性是非和合的(无为的)」这样的说法,当你听到这种说法时,你不应该将它误解为某种恒常存在的我。当我们使用类似「非和合的(无为的)」这种字眼时,我们要说的是「佛性也是空性」。

元素,如来藏,这种本质存在于所有众生当中,周遍一切。换句话说,一个无明的生命可以追随一条道路,而完成这条道路之后,一个无明的生命成为一个证悟的生命,这个生命将具有佛的一切功德庄严。这些佛功德并非新近得到的,它打从开始就一直在那里。那就是第一个结论。接下来,继续解释,继续深入。

继续讲之前,有一件事真的很重要:这一切都是道的语言。我之所以说这很重要的理由是,当你在道上时,你尚未到达目的地,这意味着你还未臻圆满;因为你不是圆满的生命,你就还在道上。一件你必须了解的重要事情是:由于你不是圆满的生命,因此你所采用的道就也不是圆满的。这点很难了解,各位得稍微转一下你们的逻辑。我跟各位解释一下。我总是使用这种类比方式:为了达到佛的境界,你得放下佛教、佛法。因为道不是目的地,因此道不圆满;然而你别无选择,这是你唯有的选项。

因为一切都是空性,因为在究竟层次上,这一切极端、这一切二元对立的边见都不存在,因此在究竟状态下,佛与众生都没有丝毫的染污。这里有一个附带的问题:「石头与树怎么样呢?它们有佛性吗?」没有,因为它们没有无明。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主题。看吧!我告诉你这全是道的语言。佛性,当我们谈佛性时,我们是在讲潜能;有时我们甚至会认为佛性几乎像是一粒种子。当佛性伴随着无明,这时它才有资格称为佛性,因为你不能说佛的佛性是佛性。记得吗?他没有道,他已超越了道。

而且你得记着,只因为你有佛性并不意味着它会显露出来。你永远可以回到杯子的比喻上。暂时的染污需要清除,当佛性伴随着染污时,不要以为佛性的力量消减了。它不会。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因为佛性的缘故,不仅三宝,这些道,像是声闻乘、大乘、独觉乘,这一切乘也才会显现。因此就如我所说,这是比较简短的结论。

再来要用十个不同的重点来详细解释。第一点,再次指出佛性的本质。佛性的本质是本初清净的,它是无染的。我们已经讨论过这点。无论佛性呈显为充满染污的轮回生命多久,佛性本身的状态都不会改变,那就是本质。而虔诚心或对修法的热诚、观慧、大乐禅定、对众生无条件的悲心,这些都是佛性的讯息,是指标。这点还会一再地解释。

又一次,佛性不增不减,佛性就像天空、水,像珍宝──本自清净。其次,对大乘道的排斥──后面我会合起来解释,各位只需要聆听,不用担心──我执、对轮回的恐惧,意指希求自身能够逃离或解脱,以及帮助其他有情解脱的勇气。而能够对治这些的则是对大乘教法的虔诚心、了解无我的智慧、大乐禅定,以及常与菩萨悲心同在的喜悦。

让我试着把这些整合起来。我们在谈动机,让我们先选择动机。看,请记得我们也是在谈佛性。弥勒强烈地想要证明有佛性。让我们选择前面提过的一个重点:动机。动机包括许多不同的类型,其中有由忧伤引起的动机。因此让我们选择忧伤。如果没有佛性,你就不会有这种忧伤。我们并不是说,你因为不是亿万富翁而忧伤。不是那种忧伤。我们是在讲类似你有几亿而你想:「这些没有用。」不是所有人,我们有些人认为:「这没有用。」记得之前我也提过排斥这个字眼吗?我想试着把它们整合起来。那些拥有数千、数万元的人,却忧伤「我没有百万元」,这表示他们其实想要更多物质。这是弥勒所讲的排斥。然而有时候,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尽管拥有这么多,却感到忧伤,感到空虚,他们拥有一切,然而他们仍然觉得缺少了什么。我不明白何以至此,不过理由有千百种。比如今天你赢得上亿元的彩券,接着明天你的父亲往生,后天你的母亲辞世,类似那样。我不知道,你没有同伴。你看遍了五百个电视频道,因此它们不再有趣。接着你开始觉得「拥有这个有什么意义?」这种忧伤将会唤起动机。

因此弥勒是说:「这种动机或忧伤从何而来?」是佛性在踢你。像这样,如果你没有佛性,就不会对轮回生命感到忧伤;如果你没有佛性,也不会生起对证悟功德的希求。基本上,如果你没有佛性,就不会出现判别何者为错、何者为对的这一类区分。

这就像番茄的种子不含有任何会长成大麦的成分。如果你种植番茄,只会长出番茄,它没有一丁点大麦的能量或大麦的成分。因此,如果你没有佛性,你就不会产生这样的忧伤、这种对证悟功德的希求。所以弥勒此处是说,这一类的忧伤、虔诚、希求,它们基本上是佛性存在的一种证明。而且你可以说,忧伤、对证悟功德的希求,这些已经是讯息、指标,或者它们其实就是最初期的证悟功德。你们知道顶髻,此刻我在我们当中见不到它,然而我可以看到某些忧伤。那份忧伤是顶髻的初期征兆。他所说的基本上是这样。番茄结果之前长出的花朵、苗芽等,看起来不像番茄,甚至尝起来也不像番茄,但它们却是番茄的早期讯息。倘若你没有番茄的种子,就不会长出它们,现在你了解了。这是弥勒的逻辑:如果你没有佛性,你当然就不会有顶髻,然而你也不会有这种忧伤──花朵与苗芽。你将不会有。

让我们再回到颂文。此处的偈颂是我们试着提出三宝何以存在的理由。三宝在此处是:番茄种子,亦即佛陀;深信如果你将种子埋入土地,予以耕种、施肥、灌溉、悉心照料,就会长出番茄,那是法与僧。好的,我们休息一下,然后我会让大家问问题,看看各位是否接收到这里要传达的意涵。相信我,当我接受这些教导时,我也遇到许多错失重点的情况,我经常睡着!休息十分钟。

问题与回答:

问:仁波切刚才提到石头是否有佛性。请问是谁看到石头?

答:喔!那就是答案。确实地,石头并未看到你,那正是石头为何没有佛性的理由。你可以总是想:「我看到石头,因此石头看到我。」那是你的心在造作。

如果各位对三宝、四个悖论以及我们讲过的例子有疑问,这其实是最困难的部分。附带一提,它并不会不合逻辑。我觉得杯子、垢染以及清洗,这种譬喻总是对我有帮助。

我想再一次澄清这点。我们是佛教徒,让我们从这里开始。我们为什么是佛教徒?多少有一种意图,有一种利益。倘若没有好处,我们人类什么也不愿意做。我们的意图是什么?理想上,我们的意图是真正地脱离轮回,得到涅槃的利益。那是意图。因此只要具有那种意图,就意味着你尚未到达那里,你只是有那种意图。于是为了满足这个意图,你需要一种策略。你需要一种很好的策略,此处的策略就是三宝。你知道,身为佛教徒,我们无法真的……尽管我们大多数的人,包括我在内,我们的确习惯性地以为三宝在我们之外,在你的佛龛当中。当然,接下来更精巧的安排是将佛陀设定为印度王子。然而究竟上,就像我先前提过的,这会出现问题—— 记得我们必须有一种可靠的策略吗?接着出现三宝这种策略,也出现「为什么是三宝」这种疑问。答案就是佛性。在说明四个悖论时解释过这点。我真的认为杯子与垢染的例子总是派得上用场。各位有任何问题吗?

问:第一个问题,仁波切提到忧伤,如果这种忧伤来自瞋恨或贪欲,您还能说这种忧伤是顶髻的讯息吗?

答:哪种忧伤?

问:来自贪着物质的忧伤。

答:可以,同时也不可以。但大体而言不可以。

问:杯子与垢染的例子很好,但如果是某种比杯子来得严重的东西,如果他是某种会吸附垢染的东西,而且非常难以去除,我该怎么办?

答:我会试着在本论的前后文脉间回答这点。吸附垢染──明天会讲到。当你说「他」、「你」、「我」时,如果你是在谈佛性,佛性并不会吸附任何染污。倘若你是在讲你自己的情绪吸引染污,那只不过是另一种染污吸附更多的染污。那不是佛性。你说到非常难以去除染污,很困难,怎么办?好的,你自己说「非常难以去除」,好比说顽强的染污。你能够倾听你的问题吗?它只是顽强地难以清除。如果你倾听你自己的问题,你用了顽强、难以去除这个字眼。那并不表示你跟垢染已经变得不可分离,它只不过是难以去除,你跟垢染并不是一体的。如果你想要一个实际的答案,在此处文脉中,我会说你必须发展更多的信心──无论多困难,它是可以去除的。它不是真正的你,它是暂时的、无常的、可以摧毁的。你看,现在我们谈的是第二个皈依对象──法。然后你看着这么做的人,具有那种信心的人,像是你的上师,我不清楚。而在你眼中,他们似乎做得很成功,因此他们成为你的典范,那就是僧。一旦我们读完这几页之后,我想我们会进行得容易得多。

我想,此处的第二十七个偈颂是最难的一偈,一切众生何以拥有佛的本质的三个理由。因为当佛的功德生起,在你修习一段长时间或短时间之后,佛功德生起。就如同日出,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太阳的一切功德……这必然意味着太阳的一切功德已经在那儿了。但在凡人眼中,在凡人的觉知中,晨曦并非如此炙热,如此明亮,然而那并不表示朝阳没有任何你在正午时所体验到的这些功德。因此当我们──各位与我──当我们修习,而未来我们将有顶髻,这必定意味着我们现在就拥有它。我真的试着要让它比较简单,甚至几乎稍微转了它的意思。在究竟的层次上,佛陀与众生是相同的。

这就是元素,我给各位的番茄种子的例子中有一种特定的定律与秩序,番茄种子永远无法长出大麦特有的成分或某些其他花朶,它只会长出番茄,除非改变它。因此,一切众生的本质是佛。好的,可以问问题。

问:仁波切提到树没有佛性,因为它没有无明。那么佛呢?因为佛没有无明,我们可以说佛没有佛性吗?佛与佛性有何不同?

答:非常好。是的,你说得没错!不过有一点不同。当我说树没有佛性时,那是否定,就是这样!而我们说佛没有无明所以佛不会证悟甚至没有佛性,这并不是否定。因为证悟只存在于有无明的情况下,[而佛没有无明,]因此佛不可能具有佛性,这并不是一种否定。这个问题非常好。

你提到的这件事就是佛,究竟的佛。此刻我们用他作为我们的目标。为什么我们需要策略?因为我们是佛教徒,而且我们心有所图。

问:您一开始就以我们拥有佛性为前提,而且要求我们证明它。您说它可以得到证明,因为染污是可以去除的,对吗?您要求我们去体会,比方说此刻我感到瞋怒,当下我深呼吸,于是瞋怒消失了,对吗?套用相同的逻辑,假定我们都有魔性,此刻你确实具有悲心、忧伤或期待,但下一刻,由于面前有部电视或某个你所爱的人,这些就都消失了。因此佛性的讯息都是暂时的、有利的,它们是污渍,因此杯子就是魔性。您如何回应?

答:你只是曲解它,不是吗?基本上是用类似的逻辑来证明佛性可以被去。

问:为了呈现你的逻辑本身并不够周密。

答:非常好,非常好,好极了!我想我们正在沟通想法,这样很好。这两个问题非常好。为了证明我并未捏造这些,我要唸一下文本。明天会谈到更多,但我还是解释一下。

这就是第二个宝为何是法的理由。这真是个好问题!有太多东西要说了。我们将法视为胜法、圣道,有时称为圆满。为什么它是神圣而圆满的?因为它将你带往实相。别担心,我会谈到你的问题,但我得讲这一切来作为答案的背景。

番茄种子会长出番茄,番茄也能够一代又一代地长出另一些种子、另一些番茄。然而一旦种子遭到火烧,你就无法让那特别的一代再生。因此我希望你把这些记在心里。去除染污就是接近实相,「去除之结果」的另一个名字即为「佛性的功德」。当你最终到达佛地时,情绪的种子已燃烧殆尽,无法再生。因此这是「去除之结果」为何是胜法之基本见地的理由。

但我知道,如果你是说某个尚未接近最后证悟,还在求道的人,则他的染污会一再出现。那有两个理由。第一个,你尚未达到最后的去除,因此它持续产生染污。第二,染污如此繁多,以致你或许吸入、呼出、止息了一种染污,它可能燃烧殆尽;然而有其他情绪会侵扰你。因此终于要来回答你的问题:由于佛性基本上是去除之结果,而去除之结果无法被去除,因为「去除」这个动作与「去除」这件事加起来就是双重否定,[去除「去除之结果」]那是不可能的。好吧!现在你可以跟我辩论。不过我已经说了所有重点。

问:仁波切,您所说的对一个已经被洗脑的佛教徒来说很有激励性。然而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直接沿用在魔的身上,我可以到达究竟的魔地,亦即去除一切善之后的结果。我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辩论,而是因为我认为您是在教导像我们这种还在道上的人,无论我们是否已被洗脑,我们都对一些论点怀有疑问,尤其是对那些或许不见得接受以佛教为道的人来说,这么问是有必要的,因为我们需要确实地知道我们的本性何以是佛性而非魔性。无论您怎么说,即使是最后那一点,我仍然可以说同样的话。

答:附带一提,如果魔性是去除染污之后的结果,那就没有问题。我们只是在争论一个名相。

问:因为您倾向赞许某些功德,某些我们无法看见的东西,像是顶髻、悲心、忧伤。

答:告诉我一个你所谓俱生魔性的功德。

问:告诉我一个您所谓俱生佛性的功德。

答:我已经告诉你了,顶髻。

问:那么我有某种「底髻」,它的样子是朝下的,但是您无法看见,因为您尚未达到目的地。

答:好吧,当然!它会不会带来痛苦?

问: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顶髻是什么一样。

答:顶髻不会带来痛苦,它是圆满的极乐。

问:那么或许究竟的魔地也像那样。

答:那么你所谓的魔[性],不管你怎么称呼它,它会不会带来恒常究竟的痛苦?你举出的应该是某种跟我所讲的相反的东西。我讲的是佛性,你举出的是魔[性]。你的魔性应该具有跟佛性相反的特质,否则我们只不过是在争执一些字眼。我们来讲杯子,我说究竟而言杯子并不是垢染。以这个例子来看,你的魔性会怎么说?

问:魔性并不介意跟您的佛性一样,但我在意的是,您说有佛性,那没关系,然而您一直说像贪、瞋等等垢染是要摒弃的,它不是佛性,同时您赞扬某些其他功德,说这些是您所谓佛性的讯息。就那个观点来看,对仍在道上的人来说情况不是一样吗?

答:你知道,如果这个人期待究竟的痛苦,那就没问题。然而我们并非如此,我们一直在追求快乐。就是这样,这是我的说法,不是弥勒的。你问为什么我们有佛性,因为无论你是谁,你始终在寻求快乐,对快乐有一种希求,那就是佛性存在的证明。当然你的诠释、你对快乐的定义可能会出错,而且因为这样,你的追求、试图获得快乐的方式也可能出错。不过对快乐的那份希求是存在的,那是佛性又在踢你。

问:因此您是说即使是善德,像忧伤以及希求这类稍微好一点的功德也是染污吗?

答:是的,它们必然是染污。它们就像肥料,气味难闻、令人作恶,却又不可或缺。

好吧,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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