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秘笈

村官秘笈_第1张图片

张刚经常被一个梦魇住。魇住的张刚开着车睡着了。魇住的张刚头脑很清醒,就是睁不开眼睛。魇住的张刚想停下车,可找不到刹车板。魇住的张刚不停拧自己耳朵,扇自己耳光。魇住的张刚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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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刚原名张钢,名字是父亲张长顺起的。上了高中,张刚把“钢”改成“刚”。但户口簿上还是“张钢”。等到张刚领结婚证,才拿着户口簿改了名字。结婚证在孟张镇民政所办的,名字在孟张派出所改的。张刚认为,改名字要比领结婚证重要。

张刚结婚那年,何勇已死了三年,小社与张超还在监狱服刑。少了这三个朋友,张刚就觉得自己的婚礼不圆满。张长顺预备了十桌酒席,也仅仅坐了六桌。除了贺喜的亲戚与本家族人外,村里乡党很少登门。按道理,张长顺唯一的儿子结婚,应该大讲排场。张长顺虽然对外宣扬不待乡党,其实心里并没有这么想。儿子结婚看着空荡荡的四桌酒席,他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张刚儿时的理想与同龄孩子一样,也是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吃商品粮。可上到高二,他的数学与英语成绩,始终没突破三十分。两门功课差不是张刚不努力,而是努力了还是上不去。老师说过,高考忌讳的是跛子腿。张刚知道大学对自己来说,也就成了一个梦。高二高三两年逛荡下来,张刚还没有感觉,可到了毕业那天,一跨出孟张中学大门,张刚眼前一片白茫茫,望不到尽头。

那是七月的一个晌午,火红的太阳,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只黄狗蜷卧在树荫里,慵懒地伸着前蹄,眼睛耷拉着,偶尔睁开一下,时不时地晃动下脑袋,驱逐着嗡嗡嗡的虫蝇。出校门右拐,走过邮政所,走过粮站,走过农机站,张刚看见了供销社门口喝啤酒的大龙。大龙坐着矮凳,白底碎花衬衫张开了胸膛,张刚看见了盘踞在大龙胸前的青龙。青龙张牙舞爪,龙头翘起在双乳之间,龙须顺着两边的肩胛骨钻进衣领。大龙正对着一个卷发红唇的姑娘说话。姑娘斜倚在供销社墙壁,一只手托着瓜子,一只手在里面挑挑拣拣,咯咯咯的笑着。她笑的时候,身子一阵阵颤动。在颤动中她红唇微启,香舌翻卷,吹一口气,瓜子皮飞落出去。每吹一口气,她就媚眼如丝地看看大龙。大龙受了鼓舞,后仰了头,一口气吹完一瓶啤酒。

当大龙打着酒嗝揉着肚皮,摸着身上的刺青时,看见了双目无神的张刚。

“碎怂,给我买盒延安。”大龙喊道,用眼光逼视着张刚。

大龙的眼光是刀子,与他对视的人不会超过三秒,就会被刀刃刺破胆。张刚认识大龙,知道他坐了五年牢刚出来。大龙出来后回到孟张镇,就来到当年被自己打断腿的人家,索要经济补偿。传说有三个版本,一个是给了五千,一个是给了八百,还有个是一分钱也没给。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大龙出来后,成了孟张镇谁也不敢惹的刺头。

张刚迎着大龙眼睛里的刀子,面无表情。大龙有些犹豫,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小伙子,眼里含着迷惘,还有阴森森的冷光。他摇晃着站起身,用冷酷磨了磨眼里的刀锋,放射出一道寒光。

“你他妈找死?!”大龙说出这句话时,俩人已经对视了有一分钟。其实在对视的过程中,大龙有些支持不住,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因为喝了三瓶啤酒。

话刚出口,大龙就动手了。

大龙动起手来迅疾如风,张刚没看清大龙的动作,就感觉半边脸生疼,火辣辣的。张刚没有犹豫,也照着大龙的脸就是一巴掌。大龙没有伸手去挡,没有挡是因为他没预料张刚还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龙愣怔了一下,怒火的拳脚如雨点般击向张刚。刚才还死寂般的孟张街道,忽然炸了锅,不知从哪儿一下子涌出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张刚像一头猪一样被大龙打翻在地,像一只狗一样发出呜呜的哀鸣。张刚没有讨饶,观众没人吱声。 

张刚爬起来时,大龙已经撇下他走了。张刚头脑一片模糊,只记得刚才倒地被大龙踩踏的混乱中,自己本能地张开双手,蜷着胳膊抱着头,身子缩成虾状。张刚成了土人,他爬起来对着大龙后背吐出一口唾沫。唾液里有血丝,拖着丝线黏在张刚嘴角。张刚用胳膊抹了抹,弯腰捡起大龙刚才喝酒丢弃的空瓶,跟上了大龙。

大龙在观众的惊呼声中转过身,看着两眼冒火的张刚。两人像动手之前一样目光对着目光。

大龙垂头顶着张刚的前胸,右手比划成一把枪,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往这儿砸,谁躲一下就是孙子。”

砰的一声,玻璃碎片落了一地,红色的蚯蚓从大龙头顶爬下来,顺着脸往下蠕动。

观众没有想到,大龙更没有想到。

大龙身体摇晃了一下,“妈的,你还真敢?”

张刚手里仍然攥着啤酒瓶颈。碎了的瓶子没有瓶底,像喇叭口,参差不齐的玻璃茬子泛着光。张刚瞄着大龙胸口的青龙,刺了过去。大龙一声惊呼,闪身避过,一掌切在张刚手腕。张刚手腕发麻,瓶颈脱手。大龙一个扫堂腿,张刚又一次像一头猪一样被放翻在地。张刚那天被打了四次,最后一次他几乎爬不起来。只要大龙动手,张刚就没有还手机会。但张刚只要爬起来,无论顺手捞到什么,都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大龙。大龙知道自己在孟张镇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第二天打开门,大龙看见背着书包的张刚。张刚斜跨着书包,书包沉甸甸的往下坠,带子把衣服箍得生紧。打架经验丰富的大龙知道张刚的书包里装着板砖。张刚斗志昂扬,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大龙。大龙头顶昨天被张刚开了花,还缠着绷带。大龙没言语,只用不屑的眼光地瞄了一眼张刚。大龙知道自己的不屑是强装的,他不能让张刚小瞧了自己。大龙走出去五六步,知道张刚跟了上来,他没有回头。没有回头大龙也不敢大意,他随时警惕着身后的动向。提防了张刚,大龙走路就不自然,他夸张得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地向路人打着招呼。张刚跟在大龙身后,始终隔着五六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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