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不敢谈人生时，这个学生却直问老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作者：马骨绿

头顶的风扇气喘吁吁，烦躁异常地咕噜噜转着，似乎不满夏天毫无预兆的突然到来，冬眠的睡眼还惺忪着，春日的潮湿还未褪去，就被冷不丁地拧来进行强度劳动了。

似乎一切都杂乱无章，混沌不堪。

微信圈里人心躁动，喧嚣沸腾不已。有人痛声疾呼《中国老师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有人冷静思辨《谨防魏西则背后的“高盛”手段》，有人热切探讨Angelababy该不该结扎宠物折耳猫，还有人在么么哒《欢乐颂》。

我趴在办公桌上，思考一个不合时宜的重大哲学问题：人生的意义。

有朋友说：别和我谈人生的意义，太沉重。

有朋友说：时序混乱，季节都他妈的不按常理出牌，哪有心情谈人生。

还有朋友说：转基因泛滥成灾，粮蔬农药超标，疫苗不安全……和我谈人生的意义，未免太奢侈。

我看见K同学吊儿郎当地走进来，Z老师紧随其后，我知道午休的安宁要泡汤了。片刻的安静尚且如此难求，或许真没格调谈人生的意义。

Z老师天生一张甜美喜气的娃娃脸，配上青春靓丽的着装，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一个初二班主任，而且还是一个被戏称为“疯人院”的班级。

如果给那个班排个“恶人榜”，我想K同学绝对稳居榜首。

课堂上砸书，顶撞老师，撒泼耍赖……今天又是哪一桩呢？

有点替Z叹息了，一场与学生的拉锯赛又要开始了。以合理驳无稽，以逻辑辩诡谬，以激情感化板固，以微笑平息叛逆。

我是很佩服Z，无论事情多糟糕，她的声音总是柔然平静，不会因气血贲张而粗暴凌厉，也不会因失落沮丧而流失底气。她的声音来自一个绝对平和宁静的灵魂世界，那里应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如她锦瑟的年华。

“有什么事，你和老师说嘛。”

K突然掩面，小声啜泣起来，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混世魔王成伤感贾宝玉了。

“有什么事，你和老师说嘛。”

K因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全身开始急速地抽动。

“K，有什么事，你和老师说说.”

我知道这姐姐一样的呢喃，亲人一样的关切，对从小留守的k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用外在的狂放叛逆对抗他不能主宰的生活，他用无力地冷酷堕落来反击父母对他的置若罔顾。他可以没心没肺，不在乎指责和唾骂，却承受不住委屈时，他人的一句关怀。

心可以硬如磐石，万箭齐发，亦丝毫不伤；也可以柔如春水，轻风佛动，便泪流不止。

两相无言，良久，只有轻而促的抽咽声。

“老师，你告诉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爸爸不管，妈妈不爱，外公嫌弃，老师厌恶，同学讥讽，今天最好的朋友也误会我。”

又是良久的沉默。

“人生的意义，首先在于能感受美好，感受爱，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他们的对话，引起我的深思。沉重的话题，不一定非得有千金之重的对等答案。

人生的意义，首先在于能感受美好，感受爱。这是一个最易被人忽视同时又能有效治疗我们顽固时代病的良方。

如果我们从一朵野花中，能读懂生命的诗意，那么我们的言谈必定儒雅知礼。

如果我们在严酷的寒冬，能穿透萧索荒凉，承袭松柏的坚忍，那么我们对事对人一定会少很多苛责，而多几分宽容谅解。

如果我们不抱怨暴风雨对花红柳绿的摧毁，而欣喜于之后的彩虹，那么我们的灵魂深处一定会蓄积一泓清泉，不骄不躁，从容淡定。

然而，在这精神世界日渐荒芜的时代，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放慢脚步，停在一棵飘香的槐花树旁，轻读诗歌，读出生命的勃发和灿烂，读出灵魂的深度和高度。

于是Z为什么是Z，K为什么是K，他们为什么谈得起人生，而我们其他人为什么谈不起人生，或一再回避，大概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