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潮汐
每年春节过后，都会在互联网上讨论一轮“逃离北上广”。今年略有一点不同，一些媒体人开始离开北京，媒体人有笔，于是逃离北京就又成为了一个话题。
我没打算逃。
虽然北京的房子贵到我还是买不起，北京的雾霾大到我有5台空气净化机，北京的物价正一点点抬升我的恩格尔系数，北京学区房价格高到任何时候都会让生个孩子的念头摇摇欲坠......但我没打算逃，而且打算继续待下去。
9年前，在北京某个7天酒店逼仄的房间里，雕爷、老羊、老虎把我围在墙角，面前是一台崭新的IBM T61和一张建设银行卡---里面是10万块钱安家费。老雕说：“来吧，来北京吧！这里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半年以后，我和黄集伟老师一起打车，沉默了一路，黄老师突然在后排幽幽叹息道：“菜头，你说你放着云南那么好的地方不呆，跑到北京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呢？”
在那么久远之前，关于一个外省青年在北京的去留问题，就没有统一过意见。
9年过去了，作为一个从边疆行省来到北京的外地人，我觉得自己对“逃离北京”这种话题应该有一点发言权。在我看来，投奔北京和逃离北京的现象一直都存在，北京本身就是不断起落的潮汐。这不是文学修辞上的形容，而是我的确如此认为。北京就是潮汐，不间断地吞吐巨量的财富和人才。在每一次潮水到来的时候，卷挟着所有位于升浪里的人急速提升；而在每一次潮水退去的时候，又残酷地把落下的人打翻并且驱离。这样的情形，每过几年就要来一次，在成就人的同时也在毁灭人，这就是北京的有情和无情之处。
80年代的北京对于倒爷是有情的，权力释放出部分市场空间，在北京的感受最早也最为强烈，去一趟广州贩回来几麻包牛仔裤和蛤蟆镜，就可以看到个人财富在不断翻倍；90年代的北京对于面的司机是有情的，习惯了市场的人们需要一点服务，谁都能站在街边伸手拦下横冲直撞的小面包，车都没有停稳门就已经打开，跳下一个脖子上挂着破包的年轻人，里面装满了人民币。但也就在转瞬之间，倒爷和面的司机就已经成为了历史名词，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当他们被洗出北京的时候，北京又是何等的无情。
现在是2017年，今天的倒爷就是电商，横冲直撞的不再是面的，而是满街乱窜的快递电动车。今天的面的就是专车，脖子上挂着包收票钱的小伙变成了滴滴、神州、易道......在潮汐涨落之间，北京一度张开双臂欢迎它们带来的新鲜变化，但也许就在明天，北京又会重新变得冷酷无情，数算它们剩下的时日，同时再次将目光越过它们的头顶，投向未来之人，投向酝酿中的巨浪。
北京易变，这也是这个城市无穷无尽活力的由来。
所有人都知道北京有这种潮汐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利用这种潮汐。因为在一次主升浪之中，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也可以随着大浪一起急速上升。就像是在互联网领域里流行的“猪会飞”理论一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跟风的人，那么多追逐热点的人，他们未必真的是目光短浅，他们只是不想踏空一轮大浪。也正因为这样，跟随大浪上升之后，总是要面对大浪落下时强烈的逐出效应---
媒体的情况就是如此。在这个领域内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当传统媒体人还在犹豫是否要转型网络的时候，网络媒体已经转向移动互联网时代了；传统网络媒体还在拼头条拼二条的时候，移动互联网媒体已经彻底放弃了编辑原则，把一切交给算法；在互联网公司埋头把媒体变成工具的时候，部分媒体人早已经利用社交平台，把自己变成独立的自媒体，转而进入教育和社群经济。在这个急速变化的过程里，自然会有许多人被逐出。因为每一次变动，都会在原有的领域里消灭许多岗位，这就是逃离北上广的由来；而在另外一方面，每一次变化都会在新的领域里造就许多新岗位，这就是人们不断投奔北上广的原因......
前几天我看了一下牙仙广告公司的年会照片。牙仙广告是中国互联网三分天下的网红、段子手公司，它算是一家广告公司，但是又和以往所有的广告公司不同。在那些照片里，都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身穿潮牌服装，手臂和脖子上露出各种刺青，完全没有传统公司年会的感觉，而是纯粹的一个时尚party，沈追还请了BreakBot。然后我想了一下，照片里的那一群80后、90后是自己的记者，是自己的编辑，是自己的渠道，还带着自己的流量。这个叫做The Feel Good Night的年会正是这些站在升浪上的年轻人的真实心态，Feel Good，哪怕只是一晚。北京在那一晚，就是他们的游乐场。
那些离开北京的媒体人，他们认识牙仙、铜雀、楼氏里的几个段子手，几个网红呢？知道这些人的受众是谁？为什么喜欢他们么？变化到来之时早有端倪，采取主动积极应对的人又有多少？北京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无情起来，它的温柔只有鲨鱼看得见---因为鲨鱼一辈子都在不停游动，哪怕在睡觉的时候也是如此。北京没有制造业，所以这座城市永远也没有轮休的时候，因为它不断消费时尚，消费创意，消费服务，一刻都不能停歇，金钱从来不睡觉。
北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创业公司。谁也无法预知它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法预知它会产出怎样的东西。它慷慨地对所有新生事物和新鲜变化，简直已经成为了一种本地政治正确；它残暴地对待一切过时和过气的人和物，甚至等不到它们完全冰凉。它吞噬所有野心、欲望、梦想、希望、勇气、才华、创意、青春，作为它永不停歇的发动机所需的燃料，呼唤新人上车，奔向不可知的未来。
任何时候离开北京都不早，任何时候前往北京都不晚。无论留下还是离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有可能的话，在做下走和留决定的前一晚，请在北京找一个看得见四环的房间。请从暮色四合一直看到朝日初生，看四环上那彻夜不停的车流形成的两条光带，感受一下它们如何连接过去和未来，连接自己和现在，感受一下那无休止的潮汐的伟力，犹如这座大城强健的心跳。
题图摄影：Songquan Deng
图片购买自：www.shutterstock.com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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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我喜欢》，授权来自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指挥金承志先生。授权过程如下：
和菜头：能授权在我的微信公众号里使用《我喜欢》的MP3么？
金承志：一辈子！
最近，商海彩虹室内合唱团正在搞事情。他们发布了《我喜欢》之后，同时发布了伴奏音乐，希望大家也能来填词，写一首自己的《我喜欢》。我也写了一小段：
我喜欢池塘的青蛙，
我喜欢冰镇的西瓜，
我喜欢小狗追逐着自己短短的尾巴；
我喜欢后海的夜晚，
我喜欢胡同的烤串，
我喜欢电台DJ带着伤感和我道晚安；
我喜欢巴黎的气温，
我喜欢伦敦的黄昏，
我喜欢有钱四处旅行的歌手陈绮贞。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