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见先生

成见村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姓他名囿于,号成见先生。祖上可追溯到忽必烈,蒙古族血统,后慢慢汉化,演变为几种姓氏,其中一支正是他姓。很多人可能都不敢置信,“他”竟然也是姓?可这确确实实,不信看官可自行查阅,这里就不再赘言。

话说不知何年代,也不知何时成见村就有了一个知名人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恼。这成见先生他囿于有何事迹,值得我在此碎碎念呢?且听我一一到来,毕竟能有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恼恨却又无可奈何之人,确实罕见。

一天,成见先生去了村俱乐部,说是俱乐部,其实就是村上闲人自娱自乐的地方。组织者是一个下海失败回村等死之人,叫做恣睢,他好歹出去见识了一番,就把城市里那一套三下五除二,改成了村民也能接受之物。

这不东家的闲汉,西家的寡妇,北家二流子,南家的教师都在日落时分赶了过来。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村俱乐部,除了务实的老农、贪睡的小孩,连外出务工回来休整的壮汉佳妇也会过来打发时间。

这是一个能叫人放松的好地方,成见先生怎有不来之理。恣睢老汉见他又来了,打趣道:“成见先生,您老不去谋好出路,到我这小店有何贵干啦?”

“老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听着是不欢迎我呢?我可不是孔乙己那傻小子,不会少你钱的。”

成见先生自顾自地找了处地坐着,他旁边的两个年轻姑娘嫌弃地走了,本来坐在另一边打量这俩姑娘的小伙子气得就要过来揍成见先生,好在及时被同伴扯住了,不然就有一场血光之灾发生。

这时村里王老五王暴戾在一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见到恣睢老汉热情的打着招呼,连说:“村中英雄唯君与我尔!”

说完一不小心瞥到了成见先生,眉头顿时皱成川字样,但在这时代,动手打人是绝对不允许的,哪怕他是王老五也不能例外。

见王暴戾极度讨厌成见先生,一个有眼力见的追捧者,立马就有了主意。只见他说道:“成见先生,听说您最近手头有点紧,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顺便给你赚点零花钱用,怎么样?”

“您说,您说,我洗耳恭听!”成见先生一听立马应承了下来,也不在乎有没有什么圈套在里面。

“我们王老板和恣睢老板,决定联合办一场……”

“什么活动?”成见先生急不可耐地催问到,并不觉得这样打断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您老别急,是这样的……”

“是怎样的,你快说呀,别吊我胃口。”

“您老这样打断,让我怎么说?”

“好,好,我不说,你说,你说!”成见先生说着做了一个捂嘴地动作。

见状这个有眼力见的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王老板有意出资一笔钱,用来嘉奖乡村教师的无私奉献,听说我们村有不少才德兼备的大才,特想举办一场教学技能大赛。以此激发大家扎根乡村投身教育事业的热情,众所周知自从教改放权之后,牛鬼马蛇都浮现了出来,教育一片狼藉,我们王老板为此昼夜难眠,总算是有了头绪,这不就来找恣睢老板商量来着。”

“王老板好大手笔,这项目我投一半,你没意见吧?”恣睢老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口就要投资一半。

王暴戾尴尬的说道:“好说,好说!”心里骂死了这个自作主张的家伙,他明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现如今让他下不来台,只得硬着头皮上。

恣睢老汉看到王老五的表情,心里已然明了,赞赏的看了那人一眼,这时才注意到,那人竟然是南家那老教师曾经的学生,难怪会有此提议,看来出来混的也不是完全没有良知嘛!

“小马驹如今也长成老马了,也不枉我一番心血。”提着酒壶的老人淡淡地说道,语调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就是村里德高望重、育才无数的老教师——严师道,严老夫子。

原来不知何时严老夫子已经来到,那人一听到声音,立马跪了下去,将头埋了下去,哽咽地发不出声来。

“严老夫子请上座!”

“老先生,这边来。”

“严老夫子……”

……

“老夫子,昨儿您可说好要吃我请的酒,您老可不能反悔啊!”见大家纷纷邀请,成见先生急了,连忙说道。

只见严老夫子背着一只手,拿着一壶酒,打量了众人,最后来到成见先生身边,淡淡地说道:“不敢忘,做人的基本诚信还是有的。”

于是谢辞了众人相邀,和成见先生坐了一处。见严老夫子坐了下来,恣睢老汉和王暴戾也跟着坐了下来。

大家也跟着都坐了下来,静静地关注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恣睢老汉叫起了长跪不起的马执迷,说道:“小马驹长成老马,你老夫子是说你迷途知返呢,你还不自知!”

马执迷这才开心起来,像个童子一样侍立在众人之侧。成见先生急忙问道:“你之前说的教学比赛,有什么要求,要怎样举行呢?”

马执迷一一道来,众人为这提议拍案叫绝,决心要在成见村做出一番事业来,从而辐射周边。

成见先生_第1张图片
深林人不知

此事议定,成见先生心思就活络起来了,他毕竟也是文化人,并没有限定不能参加,他完全可以参加了东村,又去西村,参与就有奖,不要白不要。

成见村的提议很快就成了周边的共识,各村纷纷效仿,要筛选各村的教育精英。成见村有严老夫子坐镇,教学技能和教学风气都是周边首屈一指的。成见先生考都没考虑在本村参赛,收拾了行囊,开始了环村之旅。

他先到了东村,东村是经济发达之村,高薪从城里聘来了诸多骨干教师,成见先生吃了一鼻子灰,被一番奚落,只能悻悻然离开。

接着走到了南村,南村就一个耳聋目花的退休老教师代课,村里学生大都去了别处就读,只余下七个或调皮捣蛋,或因为各种原因留下的学生。成见先生看着七个学生分属四个不同的年级,顿时傻了眼。

面对七个学生,成见先生费尽了老大的气力,也压不下来,根本没法上课嘛!

成见先生只能谦虚的让老教师来示范,只见老教师一来,原来各种捣蛋的学生,安静了下来。

“大家翻到第四课,我们先上五年级的课文,其他同学可以听,也可以自己看书。王二蛋子,你来读读昨天让你复习的功课。”

一个高大的孩子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背起来。老教师杵着一根拐杖,发出“哒哒”的声响,走向学生们,他走得很慢很慢,神情是那么专注,仿佛一切都看得着,听得见似的。

学生已经读完了,又过了好一会,大概是已经听完了,他说道:“王二蛋子读得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专注地听着,看着,像是听到了,看到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表扬了王二蛋子,也勉励了大家一番。

成见先生看到这里,眼睛不觉间湿润了,他明白了,原来只有真心付出,才能得到大家真心的爱戴。哪怕是孩子,哪怕是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会理解一片真心的。

同时成见先生也看明白了,这群学生哪里是真的调皮,他们只是在用自己幼稚的行为,留住他们亲爱的老师。他又想到,或许这老教师,在耳聋目花之时还能苟延残喘,也因为还放心不下这些孩子吧!

他自惭形秽地离开了南村,到达了西村。

西村的教育又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的老师特别势利,无钱不办事,这在教改之前是绝对要批斗的,但如今一切合法。

成见先生和一帮子势利的老师一同参与了西村教职工大会,另还有一大批闲的蛋疼的家伙过来看热闹,颇有七千人大会的意思。

面对这次难得的机会,西村的教育工作者表示自己很忙,没有精力参加比赛,村长苦口婆心的做了半天工作,依然是无人响应,最后只能是抓阄决定谁上。

一轮下来,被选上的两个教师有意见,说自己是今年才来的,代表本村参赛不是丢人现眼吗?以后家长看了这难看的成绩,不让学生来村小上学,咱们不得失业么?

大家一听是这么个理,于是进行第二轮抓阄,把新老师排除在外。这次又因为张三缺席,李四不抓,最后还是没有选出人来。好嘛,第三轮抓阄又开始了,很不幸的是,成见先生中奖了,大家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成见先生见状也不干了,说道:“凭什么要我一个外村之人去参赛,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愿意干呢!”

众人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虽然成见先生恶名远扬,但还的确不是本村人,没道理义务代替大家参赛。

于是村长发话了:“既如此,我本人义务赞助成见先生五百,其他教职工每人五十,算是给成见先生的犒劳,大家有无意见?”

众人一听,这样也行,五十就能打发之事,何乐不为呢?于是大家都出言赞同,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了,让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一个人五十,我们这怎么也有五十人吧?加起至少就是两千五,再加上村长的五百,就有三千了,一节课三千,凭什么要把这香馍馍让给外人吃?”

大家一听是啊,凭什么,三千让我讲也愿意啊!于是第四轮抓阄又开始了,但已经没有成见先生什么事了。

成见先生沮丧的离开了西村,带着受伤的心灵走进了北村。

北村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大家对于这场活动,表现得很淡定,对结果满不在乎,看了一下报名人员,成见先生对比了自己,只得打消念头。北村人才济济,一个教师或者及不上严老夫子,但加起来的师资力量怕连东村都望尘莫及。难怪周边的教育中心不在成见村,而是落户北村,这是有道理的。

走了一圈而一无所获的成见先生只能失望而归,回到了成见村。他发现曾经引以为傲的学问,竟然无法施展,这让他很沮丧。

想不通的他提了一壶酒,叩响了严老夫子的门,当门开的一瞬间,他拜了下去,说道:“妄我一大把岁数,如今竟然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一事无成,今儿转了一圈,是带着满心伤痕而归,特来找夫子求教来了,望不吝赐教!”

严老夫子扶起了他,接过酒,扒开闻了一下,自顾自的说道:“这酒是好酒,只是保存不到位,挥发了酒气。酒没了酒气,就像人没了骨气一样可悲,再也难以入口啊!”

说完把酒还给了成见先生,转身把门合上了。成见先生愣愣地提着酒壶,无神地呆望着关上的门,他感觉心中紧锁的门随着这“砰”的一声,敞开了。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念叨着这句话,成见先生离开了严老夫子的家门,离开了成见村。

至此丢了成见的成见村更和谐了,没了成见的他囿于先生,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直到多年后,一个踏青的成见村人,来到了一座荒山,见到了两座墓,才为这段公案做了结。那两座孤坟,一座是当初那个又聋又眼花的老教师的;另一座上书:恩师他囿于成见先生弃成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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