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凤凰涅槃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变来变去，倒也无甚新意。一干神仙日日上天庭应个卯，处理些日常琐务，闲暇之余斗诗品酒呼朋唤友，日子过得平铺直叙，不带曲折，好生没趣。
人人都盼着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波澜。
“我儿旭凤按律涅槃，要炼足七七四十九日，今夜期满，请燎原君务必助其圆满。今夜务必守好栖梧宫，不得让任何人擅入，切记!”
“是，请天后放心。”
璇玑宫
灵犀房内，虚空中正浮着一只硕大的药炉，炉身玄黑，上面流转着紫金色的符篆暗纹，炉鼎内，熊熊烈火正在肆意燃烧。不远处，灵犀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双手不断掐着法诀，灵力持续不断地供应于炉鼎之中，引得炉鼎身上的暗纹愈发耀眼。
不知过了多久，炉中散出阵阵药香，灵犀凝结最后一道灵力收丹，只见药炉高速旋转起来，炉鼎突然暴起一阵刺目强光而后大开，其中飞出了数枚青绿色的药丸，有序地飞入灵犀取出的一只精巧的白玉瓷瓶中。等最后一颗丹药也收好，药炉从半空中落下，手一挥，炉内的丹火熄灭，药炉被她缩小，而后放入了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中。
这玄霄紫金炉虽比不得八景宫丹殿内的八卦紫金炉那等先天至宝，却也是一方难得的宝炉，最重要的是，八卦紫金炉如今在离恨天八景宫丹殿内，她也没办法拿来炼丹，所幸，催动玄霄紫金炉炼丹所耗灵力浅薄，不似八卦紫金炉般，像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每每开炉炼丹，总是需要师父从旁协助，不过，那也是因着八卦紫金炉只炼最高等的丹药。
灵犀伸手擦了擦因丹火炙烤而满是汗珠的额头，这才从瓷瓶中倒出两枚丹药细细查看，捏了一颗在指尖，又轻轻闻了一闻，满意的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有些力竭，房内温度太高，她打开门朝璇玑宫后院而去，飞上云萝树，仰身侧躺在枝干上，闭目养神，暗暗调息。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灵犀缓缓睁开双眼，见天已大亮，润玉还尚未起身，她飞身下树，径直去厨房准备午膳，等他醒了之后一起用些。虽说这神仙可以不用吃饭，更何况是修成灵犀这般大罗之境的神仙，就更不用吃饭了。但是，漫漫仙途，岁月真的太过悠长难捱，若是少了这口腹之欲，灵犀觉得，她大抵会少了很多乐趣，每每尝到美味可口的食物，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自从她执掌丹殿以来，师父已经许久未曾开炉炼丹了，师父有意栽培她，她也从未让师父失望过，所以，这些微小事，师父就权当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了。
八景宫的弟子数量稀少，但都是根基深厚之人，在灵犀之前的师兄师姐们早早就修道有成，自辟洞府去了，唯有灵犀的年岁尚小，且又为玄都大法师钦定的丹殿殿主，代表整个八景宫在三清天行走，所以可以留在紫光殿内与师父修行。
“莲蓬豆腐、龙井虾仁、八宝荷叶鸭，两碗莲子香粥，搞定。”灵犀笑吟吟的说道，将之放置在石台之上，静候润玉起身。
姻缘府
月下仙人正在百无聊赖的整理着红线，心中不禁感慨这天上的日子真真是无聊透顶，都没有个可心人儿陪他这个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儿。突然间，他鼻子嗅了嗅，肉香！又嗅了嗅，好香的肉香！月下仙人是只狐狸，平日里最喜欢吃肉了，他还从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肉味，心念一动，就化作了一只红狐狸，手脚并用，一路循着肉香而去。
月下仙人一路循着肉味来到了璇玑宫，抬脚拱了拱毛茸茸的耳朵想道：“润玉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有好吃的都不叫叔父，看我不好好说教说教他。”飞速跑进璇玑宫后院。
灵犀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还以为是润玉，微微一笑，却看见是一只毛皮火红的小狐狸，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灵犀还以为是哪家的灵宠走丢了，踱步到小狐狸面前，慢慢蹲下与它平视，粲然一笑，温柔的说道：“小家伙，你是哪家的小兽？可是走丢了？”
月下仙人还打算数落一番大侄子不敬老尊贤，自个儿吃独食不叫他，却看见璇玑宫后院之中，一个秀美绝伦，清艳无双的女子坐在花树下，朝他一笑，险些晃瞎了他的狐狸眼：“我的乖乖，润玉这没良心的小子，什么时候在璇玑宫里藏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竟是比先花神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啧啧啧，美得很美得很啊。”
灵犀一向对长相可爱的生灵没什么戒心，见那只小狐狸呆愣愣的，她从罗袖中拿出一块云萝糕喂给它，果然见它急急的啃起来，有些好笑。
月下仙人一边啃着糕点一边想：“蕙质兰心，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
灵犀见它一双毛茸茸的爪子露在外面，不由伸手捏了捏那爪子，中间有个软绵绵的小肉垫，她又忍不住捏了捏。就听见“嘭！”地一声巨响，那红毛小狐狸炸了毛弹起身来，又是“嘭！”地一声，眼见得手中那毛茸茸软绵绵的小爪瞬间变作一只修长的手。
沿着那手向上看去，就见面前立了一个约摸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着一身品红纱衣，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逸出轻烟一叹：“唉，老夫活了这许多年也总算被人非礼过一回了，甚感欣慰，甚感欣慰。”
继而，泪涔涔地抬起头反执起她的手：“不知汝可是璇玑宫仙婢？姓甚名谁？”
月下仙人突然之间化形，着实吓得灵犀连忙抽手，退避三舍，师父告诫她，行为举止轻浮之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璇玑宫又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灵犀转念一想，恐怕眼前之人会对润玉不利，俏脸一沉，一手柔荑摊开，一根金灿灿，亮莹莹的绳索凭空出现，灵犀低声轻喝一声：“太上敕令，疾！”
那根金灿灿，亮莹莹的绳索立时像有了灵魂一般，雷厉风行的带起一阵金光，将月下仙人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灵犀走近问他：“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璇玑宫？快如实招来，可免受皮肉之苦。”
月下仙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来回扭动想挣开绳索，却发现绳索收缩越来越紧，他都要被勒成一只死狐狸了，急的满头大汗。
灵犀见他不语，又转身回了石台旁坐下，轻抚罗衫，慢悠悠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捆仙绳，你越是挣扎，它捆得越紧，还是说说你的来历吧。”素手一扬，一柄紫砂茶壶和一盏青花瓷杯，为自己添上一杯茶，转眼瞧他。
月下仙人见挣脱不开，就放弃了挣扎，清了清嗓子，谄媚一笑：“仙子仙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老人家可受不了这罪。”抬眼环顾四周：“这不是润玉的园子嘛！如此说来，你便是润玉的仙婢了，我就说润玉这小子，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好了，瞧挑的这仙婢水灵灵的小模样。”
说罢，还跳着到她跟前来，想凑近一些瞧她。灵犀闪了闪，避开他打量的目光，有些愤愤：“你到底是谁，跟润玉有何关系？”
月下仙人笑眯眯的说道：“润玉这臭小子是我大侄儿，我是他叔父，不信，你可以问他。”
灵犀双眉皱起，质问他：“你是一只狐狸，润玉是一尾白龙，你们怎么可能是叔侄关系，你莫想框我。”
月下仙人幽幽一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大侄儿是一条九天应龙，与他的父亲天帝陛下一样儿，我和天帝太微可是兄弟，润玉自然该叫我一声叔父。倒是仙子你，怎么认识的龙娃？”
灵犀先还为了小白龙原来是天帝的大儿子一事发怔，随口抿了一口茶，忽听得月下仙人一句“龙娃”，撑不住，一口茶都喷了出来，也不知是呛着还是怎么，脸上红艳艳的。灵犀细细想来，觉得这只狐狸说的倒是蛮像那么回事的，遂起身收了月下仙人身上的捆仙绳，抬手致歉：“是灵犀的不是，错绑了仙人，还望仙人见谅，只是仙人的话，还要待到润玉到场才能一辨真伪。”灵犀虽收了捆仙绳，但也不觑月下仙人，且不说她能绑一次，就能绑第二次，就是打一场，她也决不会输就是了，所以从容淡定。
月下仙人没了束缚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没有一丝不快，眨巴着它的狐狸眼：“原来你叫小灵犀啊……好名字好名字，你是璇玑宫的仙婢吗？”
“我不是璇玑宫的仙婢，润玉……是我的恩人。”
“恩人？”那人两眼迸光，拉了她的手与她相对而坐，“来来来，小灵犀，与我说说。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她挣来挣去愣是挣不开这个狐狸仙的手，只好与它说明来龙去脉：“我闭关遭劫，落入了璇玑宫……”
“啧啧~落难仙子。”狐狸仙摇头晃脑打断她。
“我遇见了……”
“啧啧~翩翩公子。”狐狸仙摇头晃脑打断她。
“润玉助我凝体，又收留我住在璇玑宫……”
“啧啧~救命之恩。”它眼汪汪地托腮瞅着她：“啧啧~情爱便是这样发芽的。”一脸高深摇头晃脑，忽而抚掌笑赞：“经典桥段，甚得我心。”
趁它抚掌之际，灵犀迅捷地收回自己被它握住的手，掩于罗衫下。
狐狸仙双眼发光地盯着她做的午膳，怕是个傻子都瞧得出来它的用意，灵犀笑吟吟的说：“若是仙人不嫌弃，可要用些？”狐狸仙也不把自己当个外人，两手并用扒拉着那盘八宝荷叶鸭，秋风扫落叶般看得灵犀目瞪口呆。
这厢，狐狸仙一脸餍足的舔舔它的狐狸手，然后一脸玄机对她招招手，“小灵犀且附耳过来。”
我凑上前去，它在我耳边郑重其事：“其实,'报恩'这个词原是我起意拟出来的，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把其中一个字给传错了，枉费了我一番初衷。”
转眼间，狐狸仙变了枝小树丫在手，在满地花瓣零落中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大大的“抱”字，道：“此乃正字。抱恩抱恩，无抱怎还恩！”言毕，甚是洒脱地一甩红袖，将那小树丫一抛，笑吟吟地看了看她，从袖中抽出一根锃光发亮的红丝线，甚是慷慨的样子道：“看在你是天上地下第一个非礼过本仙的人，派你一根红线，将它系在润玉的脚踝上便可情路平坦，逢凶化吉。”
灵犀正要接那狐狸仙口中神奇的红线，门栏处露出一截月白长袍衣角，灵犀一瞧便知是小白龙起来了，还未来得及接过狐狸仙的红线，粲然一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起身相迎。
润玉甫一踏入璇玑宫后院，就见灵犀和叔父两人双双在场，惊诧非常。润玉先是对着灵犀温和一笑，转而朝着狐狸仙鞠躬：“叔父，不知叔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璇玑宫一游。”
狐狸仙很是傲娇的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说道：“好你个龙娃，何时在璇玑宫里私藏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子都不告诉老夫一声，有美酒佳肴也不知会老夫一声，不孝啊不孝。”说完很是心痛的揪了揪衣襟，长吁短叹。
润玉轻咳了一声，嘴角抽了抽，灵犀别过脸表示自己没有听到，不过心中沉吟片刻，顿觉得“龙娃”二字妙不可言。
“叔父言重了。”润玉抱了手作揖。
灵犀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是内心活动相当丰富。这狐狸仙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稚气未脱的模样，再看看高出他足足一个头的润玉，十七八岁芝兰玉树的模样，竟然真的是叔侄。当真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
狐狸仙一团和气地执了润玉的手，亲切道：“我侄甚乖、甚乖。如此称呼方显一家和乐。”一边又道：“小灵犀我看着甚好，不如你便收了房吧。”
润玉闻言咳的又重了几分，脸颊微红：“叔父慎言，灵犀与侄儿乃是好友，断没有那回事。润玉想，此刻姻缘府内，缘机仙子怕是在寻叔父了，叔父应当早些回去才是，不好让缘机仙子久等。”
那狐狸仙闻言一时喜上眉梢，勉力踮起足尖伸手拍了拍润玉的肩膀，“还是龙娃想得周到，老夫这就回去。”笑得乐呵呵临走之际不忘偕了灵犀的手：“小灵犀若有空，常来老夫的姻缘府玩，老夫是月下仙人，专司人间姻缘，老夫的姻缘府可比这璇玑宫好玩多了，来时别忘了多带点吃食啊。”灵犀想，这最后一句怕才是重点。
待狐狸仙走后，润玉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抬脚，挥袍坐下，看着眼前还热气腾腾的饭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定定的望着灵犀，忽而漾出一抹耀眼酌人的笑容。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灵犀并不是看重皮相之人，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作为修道之人的她最是清楚不过，但是，这并不妨碍每个人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灵犀一时之间被润玉的笑容恍惚了双眼，只觉得这世间种种都不抵他的满眼笑意。灵犀越过石台，凑近了润玉，离他三尺之隔，与他脉脉相望，莞尔一笑：“小白龙，你生的这般好看，需得日日看着才好。”轻柔的风，仿佛携来了天上一抹红云，衔上他的眉，掠过他的眼，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印上艳艳的红色。
灵犀见润玉羞得满脸通红，便不再取笑他，复又坐回去，嫣然一笑，从手下递上一个形似苹果，颜色紫红的小果四下望去：“咦？小家伙呢，我这儿可有好东西给它。”
润玉拍了拍手，魇兽从璇玑宫蹦蹦跳跳而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灵犀手里的果子，可爱至极。灵犀抬手将手中的果子喂给魇兽，笑意盈盈：“这朱果可是我自西昆仑王母处移栽而来，百年开花，百年结果，我那仙药园统共就结了三颗，食一颗可增加五百年灵力，小家伙，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可要快快化形才好。”语毕，顺手又递了一颗果子给润玉，毫不心疼。
润玉连连拒绝：“灵犀这果子如此贵重，润玉不能接受。”
灵犀见他抗拒不收，索性强硬地把果子塞到他手中，慢悠悠地说道：“这朱果虽珍贵，于我而言却不过是普通的果子，到了我这个境界，修道修心，我这心境上不去，吃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是无用，顶多增加寿数，倒不如给你呢。而且啊~要是这小家伙能修成人形，若为女子，可为你红袖添香，若为男子，可为你研墨侍书，岂不美哉。”
润玉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中的朱果，握紧，从没有人为他考虑如此周全。浅浅一笑：“润玉多谢灵犀的美意。”偷偷把果子塞进袖中，他实在舍不得吃下这颗她赠与的果子。
布星台
“今夜霜降尾火虎，就布九星尾宿吧。”声音如玉石击节，空谷传响。润玉摸了摸魇兽的脑袋，侧身看见灵犀在后方对他嫣然一笑，看着她在身边陪着，心中的孤寂瞬间便消融散尽了，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灵犀陪润玉布星当值完毕，照例以神行术先回璇玑宫准备茶点，待润玉和魇兽回来享用，润玉劝了几次不必麻烦，但是架不住灵犀坚持，劝阻无法，便也由着她去了。每晚回到璇玑宫，总有一个人等着他回去的这种感觉，他甘之如饴，爱不忍释。
灵犀走后，润玉独自一人先回了北天门，天兵向他这个夜神殿下问好，他点了点头，待北天门屏障快要关上之际，一团浓密如墨汁般的黑色雾气尾随着他的脚步，在最后一刻飞入了北天门中。润玉忽有所感，转身突然出手拦下了那道黑色雾气。从雾气中立刻显现出一个蒙着黑面，身着玄衣的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眼见暴露，抬手快攻，黑气袭人，润玉轻飘飘地转身避开攻击，也抬手与那人争斗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衣袖翻飞，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润玉双手凝指，运起灵力，化为一条水龙袭向那黑衣人，微微用力，又加重了水龙的攻势，一时之间势不可挡。
黑衣人见形势不妙，掏出一枚泛着火光的红色宝珠掷向润玉，润玉立时回手作水壁阻挡，给了那黑衣人可乘之机溜走，待润玉回过神来，那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润玉方才阻挡偷袭不及，手臂上遭了那红色宝珠一击，灼痛非常，他微微蹙眉，抿紧了唇角，低头沉思片刻，不好让等在璇玑宫的灵犀担心，轻呼出一口气，又恢复成神态自若的模样。
润玉心下担心，今日是旭凤涅槃的最后一日，他唯恐出了什么事，抬脚往璇玑宫的脚步转向飞去了栖梧宫。
镇守栖梧宫的燎原君见润玉到来，拱手向他问好：“夜神殿下。”润玉点点头示意燎原君，燎原君问起润玉为何夤夜前来，润玉皱起双眉：“方才我在北天门当值，见有一黑衣人突然闯入，一路向这里奔来，不知燎原君可曾注意？”燎原君却说不曾见到，向四周的天兵询问也说不曾见到。润玉心下十分担忧：“现下正是旭凤涅槃的紧要关头,只怕那黑衣人心怀不轨，意在旭凤，还请燎原君随我进去，一道捉拿。”燎原君却借言天后有旨，今夜紧闭栖梧宫，任何人不得打扰，润玉无奈：“好吧，方才我与那黑衣人交过手，此人灵力高强，修为十分了得，还望燎原君多加防范。”燎原君说道，大殿下与我家殿下兄弟情深，末将感怀，不敢懈怠。润玉无法，只得抬手：“如此那便告辞了。”带着深深的忧虑朝璇玑宫而去。
灵犀坐在璇玑宫后院的石凳上，双手托腮，翘首以盼润玉归来，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欢欢喜喜地起身望向踏着一片月辉而来润玉，莞尔一笑。润玉亦对她温柔一笑。
待得润玉走进，灵犀心念一动，在空气中感到了一股炽烈的火灵之精的气息，按说润玉是属水系灵力，身上万不可能有火灵精气，她黛眉皱起，脸色一沉，周遭原本温暖的空气瞬间冰凉：“小白龙，你可是受伤了？”
润玉明显愣了愣，唇角微动，下意识的把受伤的手臂往后藏了藏，微微避开她此时盯着他格外晶亮的眼睛，声音仍旧轻缓：“灵犀多虑了，润玉没有受伤。”
灵犀越过石台，伸手拉过他月白长袍包裹的手臂，在他慌乱的眼神之中将他的手臂轻放在石台上，就要去撩开他的袖子，被他抬手按住：“灵犀这是？”
她抬眉瞧了他一眼，依旧轻柔捏住了他的袖口往上使力，这一回润玉只是微微拧了一下眉头，按住袖口的手却松了力道。灵犀将他的袖子撩开，露出小臂上隐隐泛着炽烈火光的整片狰狞伤口。
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只觉自己心头泛起了酸酸涩涩像针扎似的丝丝疼痛感，虽不强烈，却让人很不舒服。见他此时乖觉，灵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想她八景宫的人，向来都是护短的紧，她在璇玑宫叨扰润玉的这段日子，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人，此时见他受伤，便是如同她自己受伤一样。偏生这小白龙又极其会忍，方才她询问于他，他也全然遮掩，不愿说实话，实在不把她当做朋友。灵犀这样想着，横他一眼：“我天生乃是乙木之体，又是太阴之女，对于水木两系灵力天赋异禀，兼之长年炼丹，对于火灵精气又轻车熟路，你有没有受伤，我不用看也知道。”
灵犀细细查看小白龙的伤口，叹了口气：“疼吗？”
润玉自然清楚自己手臂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只是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地看着他伤口的人，温柔一笑：“不疼。”
她的指尖松开她的衣袖，极轻地碰了碰他的伤口，如蝴蝶轻吻，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既轻又柔，生怕弄疼了他。他的眼光，在她专注的眼神和动作中，渐渐暖了起来，心中平静的水潭泛起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她只碰了两下就收回了手，白嫩的掌心出现一只小巧的紫檀木盒和白玉瓷瓶，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的石台上。神情严肃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今早刚炼的生生造化丹和九花玉露膏，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不出三日，你的伤便可痊愈。”顿了一顿，又说道：“只是你这伤口上的火毒还需找人清理干净，水火相克，我并不修习火德，没法子帮你，待火毒拔除，你也能好得快些，还需切记。”
灵犀倒出白玉瓷瓶中的丹药，捏起一颗送至润玉眼前，丝丝缕缕的药香和百草生气盈满他的鼻尖，润玉接过灵犀的丹药，吞服下去，方才他同黑衣人搏斗时消耗的灵力顿时恢复如初，十分神异。灵犀转头将他面前的木盒打开，盒子里盛满了浅蓝色晶莹透亮的膏体，润玉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柔和的水灵之气，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隐约渗透出药草的沁凉香气。
灵犀用纤长细嫩的手指从木盒里挑了一些药膏，一点点轻柔地用指腹涂在他狰狞的伤口上，一阵阵清凉顺着她的指尖渗入肌理，很快浇灭了他伤口上的灼痛，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伤口在慢慢愈合。
灵犀一直没有抬头，她一边轻柔地将药膏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轻轻呼着气，细声开口：“小时候，师父与我说，这样吹吹便不疼了。”
润玉看着她的神色放得越来越柔和，心头渐渐升起一股如沐春风般的暖意，久久不散。
从没有人，这样在乎过他受伤与否，这样为他上药。这一刻，她小心翼翼的专注模样，在漫天飞舞的云萝花树下，镌刻在了他的心头。
吹过他的伤口，灵犀仰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嘱咐道：“小白龙，你修为尚浅，当以保护自身性命为先，往后切不可再如此勉强。”
润玉抬起头，满眼莹亮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她是关心他，这样想着，他心中很是愉悦。
他只盼这样的日子能长久些，再长久些就好了。
“小白龙，你缘何受伤？”
润玉的眉头紧锁，担忧万分地开口：“方才我在回北天门的路上，见有一黑衣人突然闯入，我与那黑衣人交手，此人修为灵力十分了得，我被他掷出的红色宝珠所伤，那人却不见了踪影，今夜正是旭凤涅槃的紧要关头,只怕那黑衣人心怀不轨，意在旭凤。”
“这旭凤是……”
润玉神色懊悔，双手致歉：“是润玉的不是，未曾向灵犀禀明身份，旭凤是在下的弟弟，是天界的二殿下火神。”
灵犀黛眉一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么说，小白龙你就是天界的大殿下喽……”
润玉见她神色漠然，心下忐忑不安，不知她会不会生气，责怪他故意隐瞒不报，一时之间掩在长袍下的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手心冒着冷汗。抿紧双唇，点了点头。
瞧着润玉一副神色郁郁的模样，灵犀不忍再继续装样子吓唬他，说起来，她也并未把真实身份告诉于他，俩人实在半斤八两，不过她也确实有些苦衷，如非必要，离恨天不欲与各界牵扯过多，这也是师父叮嘱她的。思及此，旋即噗呲一笑：“我逗你玩儿的，今早月下仙人早已同我说起过你的身份，我与你相交，只是因为小白龙是你，你是小白龙，与你是不是天界殿下毫无干系。”
润玉闻言哑然一笑，摇了摇头，眼中暖意融融。
灵犀安慰地拍了拍润玉的肩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但愿他平安渡劫。”随即理了理罗衫，扬了扬眉毛说道：“我倒是真想看看，这伤了你的黑衣人能不能在我剑下走过十招，小白龙，若你再遇着他，我定为你找回场子。”一脸神采飞扬的小模样让润玉连连失笑。
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在意他。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如果这是个梦境，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