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树纪1495年,Aman,艾兰迪海岸。
在一片浓重的夜色里,大队精灵沿着岸边朝北方行进。神树之光已然陨灭,来自提理安城的灯火也早已杳然不见,瓦尔妲的星辰在他们头顶上默默地闪烁着,那摇曳的微光竟然显得如此苍白和黯淡。
走在队伍后面的人多半神色凝重,目光游移不定,恋恋不舍地边走边回头向后张望;其中不少人身上携带着大件的行装,脚步被它们的重量拖得愈发缓慢而滞重。
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将自己称作一群流亡者,怀抱着悲伤,不断地追念着被自己抛弃的家园,以及那些曾经欢乐、美好的时光。
而现在,他们还只是一群彷徨的旅人,因为使流亡者真正成为流亡者的事件,此刻还尚未发生。
——这是一幅何等壮观,却又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同时又感觉哭笑不得的画面。
因为这条浩浩荡荡的逃亡——或是说出走队伍,并不是什么步伐整齐、士气高昂的行军队列,而是沿着Aman的海岸线,歪歪扭扭地画出一个漫长、纠结、拖拖拉拉的倒惊叹号形状。
走在队伍后面的不少人,怕是可以形容成“精神面貌欠佳”。
而走在最前面的一行,俨然是另一种状态:轻装简行,携带着最精良的武器,始终在匆匆赶路,一次也不曾回头。
就这样,他们和大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变成了叹号顶端的那个点。
为首的自然是八个高大强壮的诺多。
也是整部Silmaril征战史的主角——当然,只是形式上的。
有朋友问过我,为什么要把Fëanor一家称为鬼子。我说,烧杀劫掠强取豪夺,六亲不认同室操戈,抢人女儿残害俘虏,诺多历史上那些臭名卓著的恶事多半出于他们的手笔,不是鬼子又是什么?
于是,老鬼子、大傻、软蛋、败类甲乙丙、酱油帮凶双胞胎——这就是我对这个家族主要成员的全部尊称。
不过,在这段故事里倒还提不到大傻以及后面的几个。因为老鬼子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无人能出其右。
费诺一出,谁与争疯。
Fëanor,意为“烈焰的魂魄”,前诺多最高王Finwë长子;幼年丧母,由此被父亲宠坏,性格傲慢乖张,心地自私狡诈,堪称第一纪Eä思密达;是史上最出名的手工艺技术宅,且擅长以冠冕堂皇的演说煽动人心,诱哄其为自己所用。
Silmarillion中对这个角色的评价是the mightiest of the Noldor(Chp.13 Of the Return of the Noldor)。“mighty”这个词的英文释义是very strong and powerful,另外还有large and impressive,强调skill,强调size和power,但与great的区别是——没有“受赞赏”的含义。
总之,这是个很中性的词,本身并不带有鲜明的褒贬色彩。Manwë是mighty的,Melkor也是mighty的;拿破仑是mighty的,希特勒也同样,可以用mighty来形容。
所以,我总觉得中文译版把它译成“伟大”并不算精准。在我看来,托老其实并不曾想要对这个角色表达任何赞扬,或是推崇之情。
人物背景扯到这里,故事总算可以正式开始了。有关提理安城里那番口水战的经过这里略去不提,总之大多数诺多精灵是被老鬼子洗了脑,就这么昏昏然地跟着他上路了。领着这群人沿着海岸一路北上,走着走着老鬼子突然一拍大腿,不成,要坏。
按照Silmarillion的记载,Aman洲越往北离Ennor越近;到了最北的地方,两块陆地几乎是连在一起的。可问题是,这么一大群人,Melkor他妈才知道得耗到哪年哪月才能够磨蹭到这个最北。等他们到了,大魔王早没影儿了。
不过,追得上追不上大魔王还是一说,主要是他心理清楚,催眠的效果是暂时的,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即便身后这帮子诺多同心同德(这本身就是个不可能的假设),全体发扬万水千山只等闲的大无畏精神分秒必争地朝前赶,等到了地方,那股子让他费了半天力气才煽呼起来的非理性热血八成也都降温降得差不多了。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个要命的问题。
老鬼子一家平常最喜欢在Aman洲到处乱窜,对于那些不为人知的犄角旮旯早都搞得熟之又熟,所以再明白不过——牵扯到地理问题时的“几乎”两个字,那可不是说忽略就能够忽略不管的东西。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就算他们走到离Ennor最近的地方还保持着队形没散伙,也还是得想主意过海;而这个距离——加上水温…诺多精灵毕竟不是深海鱼人,就算后面那帮子不稳定分子没带那么多累赘东西,也俨然不是他们能够四仰八叉地游泳游过去的。
估计是让先前魂魄里那把火烤干了大部分脑浆子,对于“出发之前至少应该先把路线和交通工具搞定”这么一个重要的、关键性的环节,一向拥有着神一样逻辑的老鬼子连同家里的七个小鬼子竟然谁也没想到。这简直是…太让人崩溃了。
不过就算这会才想起来,对于老鬼子来说倒也还不算太晚。给北边的凉风吹了一阵,老鬼子的IQ值总算恢复了几格,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如何加快行进速度——以及想办法过海,是个不得不——而且必须光速解决的问题,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老鬼子先前已经为了说服人跟他一块回Ennor泼出去不知道几缸口水了。不但当着Valar使者的面扯过好一番大话,而且还指着Valar的鼻子狠狠发过一通毒誓,这个成本已经高得让他赔不起了。要是折腾到最后连海都过不去,别说打倒蘑菇丝抢回宝钻,八成连大魔王屁股后面的尘土都吃不着。这这这,这岂不是要让全Aman的Valar精灵连同海那边的Melkor一直笑他笑到时间尽头?
而这显然是他无法容忍的。
So,这个办法必须有!死也得有!
当然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一个字,船。
过海自然是得靠船;另外要是能把大部队分开,一半走路,一半坐船,陆上水上齐头并进,提速的目标也就跟着实现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别看诺多族天生动手能力超强,连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都能造得出来,但是,唯独、不会、造船。原因是什么就不管了,反正事实如此。
而且,就算能造也不行。原因同上,人太多工程量太大(而且多数又不怎么听话),等造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时间拖得越长,形势就对他越不利。
既然这条道行不通,那就只能动动其他脑筋了。就这样他想到了澳阔隆迪。
澳阔隆迪(Alqualondë),也就是天鹅港(Haven of the Swans),这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所,位置大概是在艾尔达玛湾北部,Calacirya和Araman之间。它是归最后一批到达Aman的Teleri精灵们管辖的,是个依着天然的岩石港湾建起来的港口城市,既住人,又停船。
老鬼子的爹——前诺多最高王Finwë跟Teleri的老大Olwë关系一直很铁,当年可以说是盼来盼去才把人家盼上岸。这座城也是他手底下的诺多精灵帮忙建的,两族之间感情相当深厚。
所以老鬼子就琢磨了,与其费劲造船,倒不如捡个现成——干脆把这群没事喜欢开着船在海湾里瞎转悠的乡巴佬也拉过来好了。虽然说派不上什么实际用场,但充充数总归可以吧?顺便也能震震那群自以为是的Valar,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Aman的老大。
退一步说,就算是拉不来人,就凭我诺多最高王Fëanor亲自驾临的面子,从你Olwë手里要他个百八十条船,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如意算盘可是彻底打错了。
Teleri精灵的老大Olwë,是当初作为代表受Valar邀请来到Aman考察居住地的那位Elwë的兄弟。Elwë就是日后被称作Elu Thingol的那位Doriath之王,Melian的丈夫,Luthien的爹,可以算是留在Ennor的全体Eldar精灵的老大。这位早先就见识过双树之光的Sindar精灵,个性比诺多那几个首领要冷静沉稳得多,又兼娶了Valar手下的迈雅,生个闺女连Melkor都敢单挑,那是何等硬气的人物。
兄长如此,弟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早先Melkor在诺多精灵里面搬弄是非的时候,Olwë就已经把这位大魔王的嘴脸看透了。诺多们纷纷中招被挑得窝里反成风的时候,人家根本不上当,既没趟过这摊子浑水,也从来不欢迎大魔王进城。
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百姓。跟沾点火星就着的诺多不一样,对于Teleri精灵而言,冲动是魔鬼啊,诺多JY们那种听风就是雨、动不动就要上纲上线的蠢事,人家才不会去干。
以上的事实全Eä尽人皆知,唯独老鬼子一家参不透,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习惯性地将自身作为普世标准的思密达而言,这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所以说,当他们兴冲冲地跑去澳阔隆迪,拿出之前在提理安城里煽呼诺多的那一套来准备如法炮制、在Teleri当中也点起一把火来时,发现唾沫星子横飞了半天,听众却没什么动静,到了最后甚至还给出了和他们的预期完全相反的回应。
这让老鬼子很不解,十分地不解——怎么我这么卖力地慷慨陈词,你们连一点共鸣都没有呢?这特么不可能啊!按说就连Valar的使者都禁不住我的费门狮子吼,听完我的演说一点都不动心的精灵在这个Eä里面根本就不存在才对啊!不正常。绝壁不正常。不正常大大地有。
他会这么想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的思考回路一向都和正常精灵相差甚远,更不用提Olwë和Teleri——人家,还真就没动心。
不管被老鬼子煽动起来的其他诺多们都是怎么想的,Teleri精灵的想法跟他们不在同一个维度上。Silmarilmania也好,追求自由天地、卓著功勋的豪情壮志也好,看在Olwë跟他的百姓眼里,不过只是不得不同挚爱的人们进行无谓的分别而已。
Teleri和Ennor大地上的Sindar一脉同宗,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对于亲朋手足之间感情的珍视程度远超过任何有形之物;譬如说他们会随手将诺多送给他们的珠宝钻石丢在海岸上,同时又不惜为传达一个替朋友洗刷罪名的口信而舍身赴险。很明显,他们看重对方胜过自己,甚至胜过对方的意志。
也许你一时间会感到愤怒失望,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是为你好。
Olwë没有Fëanor这样的报社情结,Teleri也不像诺多那样满是JY;Olwë一向三观很正,他坚信Valar中的大能者会修复所有的伤害,让光明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尽管此刻的黑夜漫长得仿佛全无尽头,他的双眼却也已经越过它,凝视着新的黎明。
但是很遗憾,这种过于纯粹的赤诚对于Fëanor一家是行不通的。Olwë和Teleri精灵的劝阻无疑只是妨碍老鬼子达到目的的绊脚石,并且以他的个性,就算明白别人的好意,也同样不屑于理睬,因为对于天生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老鬼子来说,这种好意压根就一钱不值。
所以说,意外地碰了钉子的老鬼子自然是火冒三丈——自打他开始游说诺多加入反叛阵营的那天起,何曾吃过这种败仗?恼羞成怒,外加工夫越拖越长,要到船的希望反倒越来越渺茫,老鬼子不由得开始感到恐惧。跟着,他犯了对于一个老练的诡辩家而言十分低级的错误。
若是想要说服的对象为人正直且意志较为坚定,那么作为说服者,Fëanor理应始终维持着“正义”的立场,用听上去更加合乎情理的言辞去感化对方才对。然而他一慌之下,竟然把心底里的那点实话都吐了出来。这一段直接引用书上的原文:
“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宣布绝交。可是想当初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懦夫几近两手空空,终于抵达了这片海岸,那时你们可当真是高高兴兴接受了我们的援手。若不是诺多精灵为你们开辟港口、兴建城墙,你们只怕至今还住在海边的陋屋里。”
要说的是,这几句毫不客气的指责虽然并非完全不符合事实,但却是十分的无理取闹外加Aman思密达。Silmarillion中虽然没有具体提及Fëanor与Olwë的关系如何,但很难想象非工艺圈人士的Teleri们——“游手好闲的懦夫”能让这个极端的工艺御宅,且始终自视高人一等的奥力弟子看得上眼。
除此之外,Finwë家里除了他本人以外,同Teleri精灵关系最好的一个应该是他的第三个儿子Finarfin,甚至娶了Olwë的女儿为妻。而老鬼子一向对父亲再婚一事持反对态度,对于两个隔墙兄弟更是满心厌恶。因此,他跟Finarfin的老丈人家交好的可能性,怕是没比Melkor主动还给他宝钻要高多少。
这样一来,虽说诺多一族的确对Teleri帮助良多,可他Fëanor在其中究竟够占到百分之几的份额,那就极其有待商榷了。不过Fëanor一家的家学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这一点是可以无视的。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就算你帮人家盖了房子,也不代表这房子里的东西也都从此归了你。诺多本来就不会造船,Teleri的天鹅船是人家百分百原创,和诺多也好Fëanor家也好压根就毛关系都没有;人家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你管得着么?
于是Olwë也不客气了。他原本就和老鬼子的爹同辈,何至于在个小辈面前忍气吞声。但他毕竟是一族之王,显然比鬼子要有分寸得多——这里仍然引用书里的原话:
“我们并没有要绝交。但是,谴责朋友的愚行,是朋友应充当的角色。当年诺多族欢迎我们并施予援手时,你们所言有所不同:我们将在阿门洲这片土地上永远居住下去,如同家园毗邻的兄弟。但是,我们的白船并非你们给予。我们不是从诺多族那里学来了那项工艺,而是师从大海的主宰;我们亲手制出了那些白色的木料,我们的妻女织就了那些白帆。因此,我们不会为了任何盟约或友谊而赠送或出卖这些船只。芬威之子费诺,让我告诉你,这些船之于我们,就如宝石之于诺多族一样,是我们的心血结晶,我们无法复制的作品。”
对于Olwë这段话,我个人认为讲得相当有分量:态度诚挚,言语中肯,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十分威严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却又并不显得咄咄逼人,给对方留出了充足的脸面和余地,很有身为一族最高王所应有的气度。相比之下,老鬼子那番思密达宣言简直像是小学生耍性子,水准跌回了老家。
到此他自己也意识到,不管是要船还是拉人,显然都没戏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离撕破脸皮也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而且理亏的明显是自己这边,这种时候还穷得瑟什么?是个人就该乖乖赔个不是,然后哪来的回哪去,甭打人家船的主意了。
但老鬼子不是人,是鬼子;鬼子可是不分黑白善恶好坏对错,只管自己方便的。
他怎么办?他倒也是干脆,一听如此,二话没说,领着小鬼子们转身就走。走是走,可是没走远,出了城门就在附近找了块旮旯蹲下来——干什么?等手下的人跟上来。等人干什么?嘿嘿,那么多条船,区区八个人可是开不走。
所以说,看到这里总是要忍不住扶下额。这,这就是传说中最“伟大”的诺多精灵的做派,和,聪明才智。
底线啊,我站在世界中心呼唤你。
老鬼子心里大概在想,既然你死活都不给,那我只好凑够帮手自己去拿了——神马?抢?我诺多最高王Fëanor拿你的东西怎么能叫抢呢?这叫…夺,夺船你懂么?而且话说在前头这不是我想干的,是你Olwë逼我干的,谁叫我好说歹说你都不肯合作呢;就算你说得没错,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可就算是回报我们诺多对你们Teleri的大恩大德,赶在我动嘴之前你就应该主动送上来才对,现在我屈尊大驾亲自过来拿,已经够看得起你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星球的狗P逻辑。
于是,命运就此来到了它残酷与不公正的一章;此时居住在Aman海边的Teleri精灵们还完全不曾知晓,自从他们离开Ennor以来所经历过的最黑暗和悲伤的一天,再过不久,就要悄无声息、毫无预警地降临了。
有关这场争斗的始末,Silmarillion中只是用简单的几句话带过,总结起来无非是老鬼子派人强抢→Teleri反抗→开打→另外两家加入→Teleri被击败→诺多们抢走了船;或是其他版本故事中提到过的,老鬼子派人强抢→Teleri反抗→开打→另外两家加入→Teleri被击败→Teleri试图封锁港口未果→诺多们抢走了船…
然而仔细回味一下的话,其实不难脑补出更加详细的过程来。
Fëanor和他的七个儿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地等待,不久,他们的手下陆续赶到,在他们身旁集结起来。当老鬼子认为来的人已经足够应付这次劫船活动,就带着他们一起开进澳阔隆迪。然后,当着在场的全体Teleri水手的面,旁若无人地把队伍一一分配好,紧跟着一声令下——上船!这当中他根本没给过Teleri们一句解释,说白了,就是把人家当空气。
船上,以及码头上的Teleri们起先是给他们莫名其妙得举动搞的一头雾水,等到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当即又给雷得目瞪口呆。倘若神树纪的精灵也知道什么叫作穿越,那他们多半会以为自己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进入了另一个Eä,一个诡异而荒谬得令人匪夷所思的Eä;在这里他们的同胞、诺多一族的最高君王和王子、贵族们,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他们的船。
于是,每个人的心里大概只剩下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这特么绝对是件违背常识的事。
然而Fëanor家,恰恰就是在不断突破下限,让众多的不可能的变为可能的神一样的家族。
Eru已然无法阻止费家了。
接下来,这里必定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争吵。从五雷轰顶当中清醒过来的Teleri们,自然不会就这样将视若珍宝的船只白白地拱手让给诺多;而考虑到老鬼子对待Olwë的态度,不难想象当时他们用来回应Teleri水手们的,会是何等不堪入耳的恶毒言辞。
谁都有着不容侵犯的尊严和骄傲,这并非诺多族的特权。于是,Teleri们被激怒了,面对开始动手从他们手中强行夺走船桨、而且还试图把他们赶下去的诺多,他们反抗了——这纯属废话,都这样了人家怎么可能不反抗。其中一个水手在扭打当中推了靠近船舷的一个诺多精灵一把,后者脚底下没站稳,噗通一声就栽进了海里。跟着不管是不是有意效仿也好,总之随着打得越来越厉害,更多的诺多被Teleri们推下了海。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结束了这场拉拉扯扯的肉搏战,亮出了明晃晃的利刃。
率先拔剑的多半是诺多精灵——或许正是Fëanor众子当中性格最为暴躁的败类三人组之一。因为当时绝大多数Teleri手里只有轻型弓箭,根本就没有作战的意图和准备。当然也不能排除拔剑的人起初只是想要威吓对方,强迫人家放弃抵抗,然而在第一道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甲板时,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第一个倒下的精灵是什么样子呢?也许直到停止呼吸,他的脸上都还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错愕神情,到死也不能接受自己竟然是被同胞亲手送往Mandos神殿的事实。
这不是场友好的比试,落到身上、切割肉体的锋刃带着无情的冰冷,从对手的眼中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是真真正正的,死亡杀意。
这一刹那,澳阔隆迪再不属于神圣和光明的Aman洲,而是一处人间炼狱。
这场一发不可收拾的激烈打斗,从船上、灯光照亮的防波堤与码头周围,甚至蔓延到了港口雄伟的拱门顶上。虽然Teleri的武器远没有诺多们精良,但是凭借着较多的人数,他们还是将老鬼子一家连续击退了三次,双方都出现了比较严重的伤亡情况。然而真正将这场争斗变成一场一边倒的血腥屠戮,也让诺多流亡者彻底堕入罪恶的无底深渊中的,却是后来发生的事。
当Fëanor一家被第三次击退以后,Fingolfin与Fingon的前哨队伍终于跟了上来。
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惊讶地看到一片混战,以及,诺多们纷纷倒下的情景。
不得不说,一向Tough的诺多们此刻早已经在矛盾、挣扎、悲愤、恐惧中被蹂躏成了一颗敏感脆弱的玻璃心,稍微受点碰撞可能就会导致正常理智的瞬间崩塌。
而最不幸的是,此刻撞击到他们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刺激。
不管什么时候,闹出人命来的事,都不可能是小事。
对此可以不屑一顾的渣,除了蘑菇丝以外,大概也就只剩下老鬼子一家。
——Valar们啊,我们不过只想要去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以我们所希望的方式生活,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百般阻挠,甚至不顾我们同胞间的情谊,非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不可?
那一刻眼前的这场流血争斗,无疑是将诺多们起伏不安的心境,霎时间转化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人一旦感觉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就会变得异常凶狠。
如果自由需要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那么也只好如此。
既然不准我们活下去,那么我们,也就只能赌上所有的一切,用手中的武器去拼出一条生路。
于是,他们就这样拔出了刀剑长矛,大张着充血的两眼,宛如疯狂的斗兽一般冲入了战群。
全然不曾想到,这样做的理由,是基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设。
每每看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合上双眼,掩卷苦笑。
误会。这场导致无数Teleri水手惨遭屠戮的亲族之战,这场让除Fëanor家以外的诺多精灵双手无端染满同胞的鲜血、从此背负着诅咒、踏上万劫不复之路的悲剧,竟然,就只是出于一个如此简单和荒谬的理由。误会。
其实我总是想,如果在这场战斗发生之前,同Olwë和Teleri们相见并受其劝阻的不是Fëanor一家,而是Fingolfin或是Finarfin…
即使不能这样,哪怕是在Fëanor一行离去以后,他们能够有机会同另外两个家族的朋友们彼此交换一下消息,说明一下情况,相互通口气…也好。
那样的话,又将如何。
挑起或是被卷入天鹅港事件的,是Fëanor家、Fingolfin和他的长子Fingon家;Finarfin家以及Fingolfin的另外两个儿子Turgon和Argon并没有参与其中。
而永久背负上残杀亲族的罪名以及厄运诅咒阴影的,却是踏上这次逃亡之路、没有选择回头的全体诺多。
在判定Mandos有失公正的同时仔细想一想,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若是将诺多一族看作一个整体,那么无论事实如何,以Fëanor家作为诺多的中心和总代表这一条,不管是对于其他诺多,或是Teleri,或是Valar,都已然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这是血统决定的,你可以把它归结为体制问题;然而在托老设计的那个世界里,它就该死的是这个德行。
人类历史上的侵略者在接受谴责和制裁的时候,有多少人想过,要将这个国家的一般民众与军队分开来对待?
无论在什么时代,被代表,或者说被错误的人代表,总是件充满着无奈和悲哀的事。
所以诺多们真的很败运;倘若老鬼子并非他们最高王的长子,也许一切,都会改观。
然而这些不过都只是假设。这场争斗的结果,早已成为不可改变的定局——Teleri们输了,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仍然被诺多族夺走了心爱的白船。其中一些诺多精灵在继续北上的途中因Uinen的悲伤而死于狂风巨浪,大多数却逃过一劫,最终抵达了Aman的北部疆界。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残酷的预言以及,更加残酷的背叛。
于是天鹅港事件就这样落幕了。作为一场亲族间互相残杀的悲剧,它是诺多历史上一个不可抹去的污点,也是整部Eldar史卷上一笔沉重的悲伤。除此以外,毫无任何意义。
因为除去Fëanor家,无论是胜利者或是失败者,所收获的都只有痛苦,和悔恨。
Silmarillion在记载这段历史时有这样一句记述:澳阔隆迪的绝大多数精灵水手都被“残忍地杀害”。对此,我也同样习惯用“被屠杀”而不是“战死”来描述在这场战斗中死去的Teleri精灵。
他们生来没有诺多强壮善战,更不曾用上那群宛如困兽般杀红眼的诺多们所使用的凶狠手段,并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终究不过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心爱之物免遭劫掠,仅此而已。
自卫和蓄意的攻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有人问,Teleri们将首先上船的诺多们推下海去,难道不够狠么?我想说如此发问的人莫非是受虐狂?面对已经露出狰狞面目、开始大肆掠夺的强盗不做抵抗,难道还要欣然接受、任其宰割?这究竟是哪门子的奴性心理。
杀人者和被害者,或许有些也曾经是同族、挚友、甚至家人,他们可能是对方的一切,只除了敌人。他们本没有相互征战的必要,也没有彼此憎恨和伤害的理由。
然而一切就是这样发生了——有人抢夺,有人抵抗,有人不明不白地成了真凶的帮手;没有多么纠结复杂的前因后事,只是单纯地,发生。
究竟是谁,制造了这样一出惨剧。
为什么不该死去的人们要被Mandos的阴影所笼盖,而更多无辜的人,要为此承受一场不该有的别离之痛。
是诅咒吗?
显然不是。因为那时,Mandos还未曾站在俯视海岸的岩石高处,降下那残酷之至的“诺多的厄运”。
那么,到底是谁。
是命运?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和那时追随Fingolfin而来的许多诺多们看法一致,在我心中,始终不变地认为Fëanor一家才是Eldar一切厄运的源头,所有罪恶的始作俑者。
托老设定中的命运,并非飞来横祸式的戏剧性噱头,而从来都是事在人为;命运,不过只是将一切可能的条件摆在当事者的面前供其选择而已。
将一个人的疯狂无端扩散至整个族群,已经是相当恶劣的行径,更何况其中还充斥着教唆、欺骗、恐吓与背叛;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利用和屠戮同胞手足,其阴险与歹毒的程度几乎令人发指。
其实根本没有人,不曾拥有过第二条可以选择的道路,差别只在于他自己。
而无论选择了哪一条路,都必然要承担相应的代价及后果。
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预言中早已明示:血债,总有一天要用血来偿还。
就澳阔隆迪事件而言,因为不明真相而参与杀戮,以及并未参与争斗却仍然遭受牵连的诺多们也许尚有值得同情之处,但只有Fëanor一家,从最初的开始,便罪无可脱。
所有看似良善的立意,都不过只是疯狂膨胀的私欲外衣;注定要以邪恶和灾难收场并不是因为诅咒,而是这层外衣终究会被戳破,暴露出其中赤裸裸的丑恶本质。
这一点其实已经有了Melkor这个先例——即使是最强大的Valar,作恶太多,也终会有一天无法套上美丽的伪装,而只能永久地披着那层如同其内心一般漆黑可憎的表皮。
因此,不管这世界上粉这个家族的人有多少,或是为他们的行为冠上如何堂皇正当的说辞,我也永远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好感。
不要跟我扯什么美和极致的追求;不尊重生命的人,没资格讨论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无论何时,或是以何种“正当”的理由,都不能成为随意践踏生命的借口。
当年的纳粹,亦是标榜着种族优秀论、企图用自己的审美观去改造这个世界,于是你为何不去跟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的犹太人讨论讨论你的唯美主义?
当生命的尊严都已经沦为可以被你忽略和无视的东西时,我只能说一句I'm sorry,你我根本不属于同一星球。
所以,对于任何以各种理由为Fëanor一家的恶行作解释和辩白的费家粉,我的回应永远都只有一句,请看清我的口型——
去你妈的。
我不介意为此失去什么可能成为基友的存在。道不同,本就不相与谋。
同样,我也不在乎有多少人同意我的看法,无论有没有人支持,这是原则,不能改变。
也有朋友问过我,难道不能够原谅吗?难道不能给予某某第二次机会吗?
我的回答是,为什么要原谅,凭什么要原谅。
宽容是可以代表一个人的品格,但原谅,并不是义务。
那一天的澳阔隆迪,有多少Teleri精灵如同往日一般,告别心爱的家人和朋友,唱着歌儿走出住所的大门,然后,再也不曾回来?
比起喜欢兴风作浪的诺多,Teleri基本上算是个爱好和平、与世无争的族群,并不想要离开艾尔达玛的海岸迁居别处,亦没有准备用生命作为赌注去完成什么宏伟的目标。他们只想开开心心地在海湾里驾船游弋,捞起海底的珍珠,吟唱赞颂大海的歌谣;和最爱的人们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Aman的星空之下。
这样的要求,很高吗?
不止一次地想象着,就在这次惨烈的争斗之后,天鹅港的拱门内,会不会从此竖立起一座白色的塔柱,上面镌刻着所有死难者的姓名。
托老当然不会一个个地为死去的Teleri水手们冠上名字,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生存价值就会比父名母名一应俱全的Fëanor家族低贱。
如果存在着这样一张死难者名单,那么,必是长长的一串。
永生之处,蒙福之地,精灵的乐土。
这是,他们离开阴影幢幢的Ennor以后,第一次,领略死亡。
仿佛听得见在那突如其来的噩耗之后,传遍整个海港的恸哭;在这无尽的哀泣中,夹杂着一句不绝于耳的、恍如渗透着鲜血般茫然无助的“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被杀害?只因为我们不愿放弃自己的宝物,向诺多俯首听命?
可是,我们和诺多…不是同胞…和朋友吗?
这真是个令人无法直视的千古难题。
那一天死于亲族残杀的精灵们,的确还可以在Mandos神殿里重新得到肉体,复生到这世上。
然而据说,有很多死去的精灵都会选择放弃这种机会,因为他们宁可远离深爱的一切,也不愿再次回想起被剥夺生命时的痛苦煎熬。
死,对于精灵而言并不是一切的终点,但却同样是件令多数人不堪忍受的东西,这点和人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到这里,我想撇开这个故事的框架,将这个话题继续延展一下。
熟悉Silmarillion的朋友都知道,Eldar史上的Kinslaying事件,并不仅仅是发生在天鹅港的这一件而已。澳阔隆迪只是个开端,此后还分别有两次,各自发生在太阳纪506年的Doriath,以及534年的Sirion河口,其中尤以第三次最为恶劣和残暴。
当时,聚集在该处的精灵主要是Doriath和Gondolin的遗民,作为首领的是Tuor与Idril之子Eärendil。而他们就在他航海未归之际突然遇袭,大量惨遭屠杀,Eärendil的妻子Elwing被迫投海。只有少部分精灵得以幸存,然而由于家园被毁,只得乘船离去,投靠Balar岛的Círdan与Gil-galad。
三次残害亲族的惨案,时间跨越神树纪与太阳纪,地点由Aman延伸至Ennor,受害者从Teleri,到Sindar,到半精灵甚至是Noldor,而凶手,却一直只有一个。
——Fëanor家。
Silmarillion的最后提到,愤怒之战以后,流亡的诺多们最终回到Aman,重新获得了Valar与Teleri精灵们的宽恕,上古时代的诅咒,终于得以止息。
宽容和原谅,是天鹅港Teleri精灵们的选择,但不是我这个渺小而短命的人类的选择。
因为我无法忘记Doriath的覆亡与Dior夫妇的惨死——即使这个王国早已在Thingol遇害、Melian的离去以及之后的诺格林人进攻中行至末路,然而扼杀它最后一道残喘的,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理应同仇敌忾的诺多精灵。
更何况,将无辜的孩子抛入森林、故意令其活活饿死的做法,只能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
没有找到关于Dior的双子Eluréd和Elurín生年的记载,只知道Elwing生于太阳纪503年,以及他们三人于505年随父母一同迁入Menegroth时,都还十分年幼。
于是每每翻阅到那个段落,眼前总是会现出一片晦暗的密林,其中隐隐回荡着两个孩童凄厉无助地哭喊着父母的声音。
喜欢败类甲的,不如先饿自己几天,体验一下饥渴难耐的滋味。
愿这两个无端遭受折磨的小小灵魂,能够在Mandos神殿里得到安息。
还有,我亦无法忘记那一天的Sirion河口,把两个儿子藏进山洞里,将宝钻戴在胸前引开追杀者,随后举身赴海的Elwing。
Elrond与Elros,当时也不过只有6岁而已。
她一定牢牢地记得自己两个兄弟的下场;否则还会有怎样的绝望,能够迫使一个母亲忍心离开如此年幼的亲生骨肉身旁。
这颗宝钻的意义,在于它代表着Beren与Lúthien旷世卓绝的努力,代表着Thingol和Dior为此付出的生命。Doriath早已不复存在,对于它仅剩的后裔而言,宝钻所承载的是这个家族的全部历史和记忆,也是他们同逝去的亲人之间唯一的牵系。
就算是死,也必须保护它。
因为,我们永远,不能向强盗和杀人犯俯首屈膝。
我在这样的Elwing身上看到了Eldar精灵勇敢无畏的铮铮傲骨,一如五百余年之前的澳阔隆迪;而在Fëanor家兄弟的身上,却只看到了残忍、恶毒、无耻和下作。
从调侃到严肃、从故事到感想扯了这么多,这个片段终于要结束了。
吐槽其实只是消遣的产物,然而对于这个虚构出来的家族的反感和憎恶,却一直都是认真的。
其实也许没有必要计较到这种程度,但是很不幸,我是爱憎分明且十分记仇的类型。
也许你会说,我为什么总是习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进行思考。
抱歉,那是因为,我无法让自己的思考回路与杀人犯同步,也没有兴趣去试图理解凶手们的心情和所谓的苦衷。
所以,只要我依然是个Ringer,依然在读Silmarillion,就会一直将这个家族黑下去。
仅此而已。
THE END
注:第一版曾经提到过的Dior的问题
曾经看过一些资料,指出Dior应该是第一个半精灵——Luthien虽然选择了成为凡人,但她复活回来的时候除了没有永生以外还保持着精灵的其他特质,而且她母亲是个Maia,所以她儿子的永生应该不受影响。
虽然不算离谱,但是总觉得这种设定有那么点牵强【为啥这时候死理性派起来了orz】就我自身的理解,还是倾向于Dior是mortal的。
不过为了在这一点上不至于存在争议,修改的时候还是删去了这一部分内容(反而加了更多的内容呃),但是想要表达的观点并不至于因此受到影响。
有时候我也会蔑视一些道德伦理的条条框框,但是唯有一点,是绝对不能够无视,或是违背的。
那即是生命尊严,不容践踏。
因为这一点根本不是什么所谓制高点问题,而是特么的最底线。
你或许会觉得我迂腐,或是理想主义,这都无所谓——早已经说过了,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不会迎合你,你也不用来迁就我。基友是要来一起HIGH的,不是互相找别扭的;如果不能,就没必要搅到一起去。
对于这文有什么意见也都无所谓,看不惯也尽可以像我喷你一样喷喷我,反正我也不会去看。
于是其实我想说的是,吐槽这种事是不能憋着的,想吐就吐才是王道。
老鬼子,大傻,软蛋,败类甲乙丙,酱油帮凶双胞胎…多谢这群渣们提供了这么多槽点,让生活多了这么多乐趣。
今后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嗨皮地吐,欢乐地黑。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