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特,根特,他们有莫名的恐惧

游记最近似乎又开始流行了起来。那么我也来跟风写写,作为生活过的痕迹吧。

(一)时间、空间。

在根特的时候,我和两个比利时人合租着一栋三层的房子,一楼是公用,厨房、卫生间、厅和小花园。我和房东Pieter的房间在二楼,Michael一个人住三楼。

房子坐落在根特市区的西北角,这一带住着很多中东人。刚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将客厅的窗帘卷起。这是个很大的窗户,紧挨人行道。一个中东的老人推婴儿车徐徐经过,他朝我一笑,隔着一个玻璃的距离顿时消失了。自行车来来往往,马路对面的房子门口站着一对中东夫妇在嘀咕什么,我站着窗台前看了一会儿。后来起身离开客厅没多久,Pieter就来闭上窗帘。

不像那些中东人家,你走在人行道上能从大玻璃窗上一眼看到他们家客厅的摆设、看到猫咪蜷在窗前、看到大人小孩慵懒地窝在沙发谈笑,Pieter和Michael似乎不喜欢客厅那扇玻璃明亮干净的大窗。每回我拉开窗帘,一转眼回到客厅,窗帘又被拉上。几次之后作罢。

客厅的采光不好,白天大部分时间都阴阴蒙蒙。只有下午五点钟后,窗外传来孩子们尖叫嬉闹的声音,传来冰淇淋车驶过路面发出铛铛的声响,这时橘色的光线才从半透明的窗帘穿过。有时候Pieter会出门跟冰淇淋车的司机交谈几句,他告诉我那是他的同事,不上班的时候兼职开冰淇淋车,有时候也和Pieter一起上夜校。一天下午Pieter一身泥进门,欢乐和新鲜的汗水气息包围着这个脏兮兮的青年。他说刚学会了修水管,从此家里水管坏了不用劳烦水管工人。我笑着问哪有这么容易破水管?“你不知道!“,Pieter说,”这栋房子比我爸爸还大呐。”

Pieter是布鲁塞尔机场的地勤,上一天24小时的班,休息四天,如是一直循环。该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九点不到便从沙发里爬出来准备睡觉。隔天我照例七点起床,厨房煮好的咖啡还是温热的,Pieter的列车已经快到布鲁塞尔了。之后要到第二天下午回家才见到他,通常他在小花园站着,一脸疲倦,有时候在抽烟,有时候只是盯着天空看。见我走来打招呼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说早晨回家睡了一觉,怎么就傍晚了?有时候我回得早,进屋时只有Michael一人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Pieter还在睡觉。”

我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尽管这样,每一步还是感觉楼梯咚咚直响。这确实是栋老房子。Pieter去年买下的。“不贵,我这个普通人很轻松就买下了。就是重新装修很花钱。翻新屋顶的钱可以买一辆车。但是不得不弄呀。这样一来过几年,省下来的暖气费也算把修屋顶的钱赚回来了。” 根特这样翻新的房子比比皆是,尽管楼板咚咚作响,但总体无大碍,二十七八岁有正经工作的普通青年都负担得起。

是的,Pieter是一个普通青年,一个悠哉悠哉的普通青年。辛苦一天,自由四天。自由的那四天,一天睡觉,一天修整房子,一天学习上修理工的夜校,一天无所事事。每回说起Pieter的时间表,我和Michael就艳羡兮兮地流哈喇子。Michael在银行朝九晚五,我在学校被导师逼着也朝九。

我和Michael都不是“morning person”,早晨的时光是低落的。我比Michael早起,错开用卫生间的时间。七点二十,我开始烤吐司,Michael脖子卷着毛巾嘭嘭下楼,满脸不情愿被赶走的睡意,含糊地道声早安。而后一直到出门之前,都不再有对话。Michael沐浴更衣完毕,懒洋洋地翻着杂志喝着咖啡。咖啡壶摆在中间。我在餐桌另一侧咔哧咔哧啃吐司。广播里放着今日新闻,只是个背景声音而已,我听不懂的荷语,Michael没在听。早餐结束后我背上书包,他背上书包。我罩上耳机,他罩上耳机。我跨上单车,他跨上单车。然后第二次对话:”再见。““嗯,加油。”“你也是。”而后我往东,他往西。

我的校区在根特市区的南边,傍晚骑车我选择故意绕路,为了变着法子看风景。根特的运河特多,毋庸置疑,河边的风景好。可有一点讨厌,通往河边的路基本都是电车线路。我不喜欢电车,一条路本来就不宽,电车一来将半条路占掉,我这种车技只好将车推上人行道,电车走得慢,我就在人行道等啊等,略屌丝。没有电车的时候,一颗心满是欢喜如同中奖一般,但也牢记骑得小心翼翼,两行轨道距离很近,若是将车轮卡上轨道,我这种车技就只有乐极生悲的份儿了。

过了一个月,我才找到一条“完美骑车回家路线”,有河,有植物,有建筑,无电车。刚开始的一段路我很喜欢,有一排很高很高的法国梧桐,从光秃秃的大公路上这么一拐,梧桐仿佛等在那里迎接你,一下神清气爽。路的尽头有一面满墙的紫薇花,也很赏心悦目。而后进入老市区一段咯噔咯噔的石板路,沿路有两座中世纪的教堂和一座高塔。然后又是一条河,河边自行车道旁矗立一电子计数牌,从牌边经过屏幕上的数字啪地+1,表示又有一辆自行车通过了,傍晚六点那会儿,牌子的数字已经能达到三万。

我刚来根特的是三月份,六点多回到家天色将暗不暗。每次掏钥匙都要在门口花上一段时间,其实也就几秒。那几秒内很痛苦地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在书包里挖啊挖,这时候我会不经意地看着客厅的那扇大窗,看到灯已经打开,黄黄的暖光从窗帘里向外透出来,印着浅灰色的剪影,隐隐听到里面有电视新闻的声音,有交谈的“wowowo”的荷语。这时候我会想:“呵,家啊?”

之前看日剧,日本人回家推门,不管屋内有没有人,都会说声:“我回来了。”好像这么一喊就能启动房子对自己的迎接模式。开灯看到熟悉的家具,嗡嗡的冰箱,哒哒的时钟,拖鞋低眉顺眼地在角落等你穿起。幸运的话,你还会听到电视的声响,看到家人的笑容,他们站起来对你说:“饭好了,就等你啦,快来吃吧。”

根特,华灯初上,街上来来往往的西方人、中东人、亚洲人、非洲人流水般地走过。我停在根特东北角的小房子门口,痛苦地掏钥匙。此刻在厦门,高楼矮楼的灯火正一盏盏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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