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身在他乡的我,格外想念家乡的“年”,每天记忆里扑过来小时候的年味,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只有几岁,殷切又小心翼翼的,盼望着过年的小女孩。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小村庄,虽然地属市郊,距离市区仅有不到15公里,但那时候交通还不发达,往返就要一整天的时间。
那里群山环绕,村东头的一条路,是村子的入口,也是出口。山上树木繁多,层层叠叠像参加展览的展销品似的,堆的满满的。
每逢冬天,大雪常常淹没过膝盖,正因如此,山上的树全换了新装,纯洁的像一个个着好雪白婚纱待嫁的新娘,满眼期盼的伫立在皑皑白雪中,等待着迎亲的新郎!
村子里房子上,烟囱上,院子里堆的柴火上,父亲砍柴的旧斧头上,母亲喜爱的鸡舍上…全部都堆满雪,边缘自然流畅的线条,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才是最好的雕刻师啊!村子里唯一的那条小路,每逢大雪,就消失不见了。到了傍晚,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做饭,袅袅炊烟映着白雪,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将手臂曲曲折折的伸向天空,仿佛要悄悄的把刚出来的启明星摘下来。那时,整个村子看起来就是童话般的世界,能疗愈所有的不快。
冬天里,最让人期待的事,除了堆雪人打雪仗,可就属过年了。看着大雪一场一场下的越来越大,年关也就近了。
过年的前一个月,妈妈便开始忙着拆被子,洗被子,重新做被子,我最喜欢妈妈让我帮着抻刚刚洗好晾干的被罩,她端着一碗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喝满一口,然后像老式电风扇一样,匀速的慢慢边左右摇头边嘴里喷出水花,均匀的洒在被罩上。她说这是浆被子,这样被子就会平整有型。
置办年货,也是年前这一个月最重要的事啦,每年这个时候,父母会带我去市里买一套新衣服,需要走很远的路,去坐火车,即便如此,因为那时候一年买不了几次新衣服,所以头一天晚上就兴奋的睡不好觉了。
到了腊月二十三,年味逐渐浓了。
起大早,妈妈会说,今天我们要大扫除,因为今天每家的灶王爷会去天上报告这家人一年来的行为,要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尤其是厨房的灶台,碗筷子都要重新全部清洗一遍,还要吃灶糖,妈妈说这样灶王爷心情好,嘴巴会甜,就会说我们家的好事,来年就会好运连连…
年前的农村大集,热闹非凡,真是满满的年味,卖春联,灯笼,鞭炮的…一家挨着一家,放眼望去,都是红通通喜气洋洋的一片。平时舍不得吃穿的农家,每每这时也都阔绰起来,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好像买东西都不用花钱的壮观场面。
过年,平时不常吃的,全可以大快朵颐了。几乎要把市场上卖的都要搬回家一点。每年都一定要买红枣,黑枣,柿子饼,冻梨,还有各种包装鲜艳的糖果…它们好像都是新年的小使者,充满了仪式感。橘子味的小淘气,金黄色沾满砂糖的的橘子糖,还有那软糯的高梁饴,可真是我的心头爱。两毛钱一袋的葫芦娃图案包装的瓜子,我和姐姐像彩票中奖似的也阔绰起来,去小卖店买十袋回来,一边看着封神榜,西游记,一边磕着瓜子,就感觉没那么再幸福的事了。
妈妈会给我们说童谣: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酒把油走,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早上扭一扭…
家里也的确按这个童谣准备着,到了腊月二十七,父亲会把家里养了一年的鸡,给宰了,烀熟,留着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犒劳一家人的胃口。二十八,妈妈会发好几盆面团,到了二十九,父母一起把几大盆发好的面,蒸出来一锅锅的馒头,花卷,豆包,包子…烙很多豆陷的火勺…我总是开心的跟着瞎忙活,帮倒忙,里外跑,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中捉迷藏似的。最淘气的是,爸爸刚把刚出锅的红枣馒头端到院子里,在冰天雪地里使其自然冻上,我就紧随其后,把每个馒头上边,像马戏团小丑的红鼻头似的大红枣,都给摘下来,放兜里,然后再把馒头最外层那层薄薄的皮,撕下来都给吃了…
暗自窃喜当妈妈发现被脱了衣服的大馒头,歪歪扭扭的堆在那,像一群秃头伤员似的,一定会把她像往常一样逗乐…
二十九这天的活儿最多了。还要炸好多吃的,丸子呀,甜套环呀,麻花油条啊,都炸出满满的一大盆,冻在外面,够一正月里吃的了…
但这一晚,我往往都睡不着觉,想着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可以穿新衣服了,就像遇上心上人似的小鹿乱撞,又像第一次远行的前夜,兴奋的不得了…
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都早早的起来,我第一时间换上早已摆在旁边的新衣服,这时妈妈爸爸早就在厨房忙活上了,妈妈烀猪蹄排骨,熬皮冻…爸爸收拾鱼,收拾各种菜准备好摆在盘子里…
我最爱干的活是帮爸爸校正春联的位置,帮看着墙上每个福字之间的距离…
妈妈会熬出一大盆浆糊,爸爸拎着春联,这也是屋里院子里所有物件一年到头换新衣的时刻。抬头见喜,每个门上都要贴春联,福字,碗柜橱柜都要贴,比我还高的大水缸上一贴上大福字,更神气起来…房门上,房子的每个墙上,窗子上,院子里的谷仓,仓房,水井,家禽舍上,一个不落的都要贴。大门上的春联和福字最大,可我总害怕那两个门神,表情太严肃了,爸爸就说,他们得看着吓人,才能保护院子里的人啊,一瞪眼睛就都把坏蛋吓跑…每每这时,爸爸总让我跑到远一点,看位置正不正,我有时候会特意的逗爸爸"不对不对,太往右了再往左一点,不行不行,,过了,再往右点"“太高了,低一点,又低了再高一点”…我爸爸也总是好脾气的听我“指挥”。
年夜饭在下午一点多钟开始,忙活小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是对这一年来的犒劳,也是对新一年充满期盼的仪式。吃饭之前,要放鞭炮,一过晌午,村子里陆陆续续的鞭炮声雀起,爸爸妈妈就边听边议论这是谁谁家要吃饭了,从东头到西头,足足要陆陆续续的响上一两个小时,仿佛都提前商量好,鞭炮们像跑接力赛似的…
这一桌饭很有说道,必须要有粉条,妈妈说了,这是象征新一年顺顺溜溜。要有花生,粒粒高升。要有大鱼,年年有余…每个菜都被赋予了一家人的美好愿景和期待,吃起来就会感觉,味道似乎都和平时大有不同!
妈妈平时不喝酒,这个时候也会倒上一杯,我和姐姐也会倒上半杯啤酒,陪爸爸一起喝,爸爸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女儿长大了,都能陪老爸喝酒了”!
吃过饭,又开始忙活晚上守岁吃的饺子,猪蹄…妈妈说一定要吃牛肉芹菜馅的饺子;吃猪蹄,大人要吃前蹄,小孩吃后蹄,前蹄是管抓钱的,寓意新的一年有好生活。大家一起包饺子。包完之后,爸爸会打进来洗脚水,每个人要洗脚,要换上新袜子新鞋,出去村子里来回走几圈,寓意踩小人!踩掉小人,新的一年就会顺遂!
桌子上会摆上北方特有的解腻冻梨,吃上一口,丝丝甘甜,凉爽入心!还有各种干果,水果,糖果,小朋友们嘴总是难以闲得下来!边吃,边看春晚,等到近半夜十二点,爸爸妈妈端上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饺子,爸爸喊我们一起到院子里放鞭炮,烟花,迎接财神,这一刻,是真正意义上的辞旧迎新啦!一团团喜气洋洋的花火绽放在天空中,也映照在孩子们的笑脸上,进屋开始吃热乎乎的饺子咯!
饺子里包了洗过的硬币,谁吃到就会格外的幸运,所以大家都期待着某一个幸运饺子被自己吃到,因此,我哪怕已经吃饱了,还没吃到那个幸运饺子,就会多吃很多,直到有一个人把它吃到,才会舔着肚子善罢甘休!
今年远在他乡,因为过年是这里的旅游旺季,收入会倍增,所以选择了没有回家过年,第一次体会到不在家过的年。因此也才更加深刻体会到“过年”的意义!
那一桌子家的味道,是年迈的父母对只身在外的儿女,殷切的期盼;那长长的粉条是父母对孩子最深的祝福;那一粒粒不起眼的花生,是父母对孩子无尽的期待…
过年的规矩很多,说道很多,但无外乎都是对一家人,新的一年美好的愿望。因为有家,有爱,年,才有意义。因为有父母的期盼,家里的年,才让人魂牵梦绕!
此刻,童年的年味历历在目,家乡的那一桌妈妈的味道,是我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余生,挣不挣钱,有钱没钱,每一年,都要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