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八月的黎明来的不早不晚。
五点左右,当东方朦朦胧胧有些灰白色的时候,原本沉睡在黑黝黝山峰间的草木醒了过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响起,或远或近。几个泛着淡青色微光的黑影,在山头上下窜动着。
伴随着偶尔“啪啦”落地的声响,使得整个黎明,多了动态的神秘。
晨风像耳边吹气一样滑过草木,带着阵阵熟枣的香甜将天幕吹的亮了些。
山头的果树,一棵棵像刚刚开完昼夜派对的女郎。它们喝醉了酒似的将蓬松的舞裙倒立,嘻嘻笑着,不住地摇晃着。
几个戴着草帽,看不清面容的乡民在枣树下拍打着。他们像举行着某种神秘仪式的信徒,各自沉默着,抬手又弯腰的忙碌着。
几只老鸮嗷叫着飞过高山,“腾”地随着火红的旭日,从山谷中冲上云霄。霎时云海茫茫,染红了苍山,点亮了四野。
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的乡民,挽着袖口,穿着雨鞋。提着一个个面口袋大小的塑编袋子,穿梭在枣树之间。
胡同东家的婶子,一改平日里温吞的样子,动作敏捷的好似攀缘的猴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摘满了一袋子,吆喝着,率先凯旋而归。
西头养鸡的李伯伯,是这里头岁数最大的一个。花甲的年纪,还混在摘枣的队伍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不,几个相熟的乡亲都话赶话的劝说他早点回去。可你瞧他那架势,唬着一张脸,一头壮牛没准都能被他吓死。
大家自讨了没趣,便不再管他,转头继续各干各的沉默着。
日头渐高,原本深绿的太行,此时已像翻炒清蒸过后的绿茶。绿的饱满,绿的有着太阳烤炙后的干痕。
那一棵棵枣树呢,在太阳底下反而隐蔽了身姿,与那灌木松柏相比,倒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此时已是晌午,大部分的乡民都已经回家做家务。留下来的,才是最令人羡慕的。
他们有的是时间来欣赏欣赏这山景,或许还要采摘点别的什么。至于采摘的成果如何,那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也只有此刻的太行,层峦叠嶂,天然图画,才更适合隐士和吟咏诗歌的文人来体会。不过它的常态,一种叫做——“活着”的生活,只有它脚下土生土长的乡民,更能体会。
忙碌又平实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时分,西沉的太阳,犹如一根风烛,拼尽力气释放完最后一丝微亮,便霎时熄灭了。
随着几声狗吠,那种白日里胡同巷子的喧闹,伴着这夜幕,缩减为小家小院里的温馨。
孩子的姥爷从院子的小板凳上站起,急匆匆地拽亮了大门口的灯。他四下张望着,将不知是兴奋还是焦急的神情躲藏在灯影里。
夜风徐徐,村东头,西头也陆陆续续地开了几盏门灯。一眼望去,灯火阑珊,仿若太行山上掉落的明星。
“嘀嘀”,收枣的农牧车响起。姥爷指挥着孩子们,把早上摘下来的一麻袋山枣,拖拽到了大门外。
左邻右舍的婆公们也走出来凑热闹:他们有的拽着孩子;有的蹲着扒拉着碗里的青菜;有的倚着门口唠起了家常。城里夜市的热闹大概也就如此吧。
等农牧车把这一袋子山枣扔进车里,这热闹也就散去了。只剩下姥爷站在门口,紧紧攥着卖枣的五十元钱,意犹未尽地看着远方。
那钱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但是对于一个除了种田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乡民来说,这是他用双手换来的人生价值!
夜漫漫,先前那如星辰般的灯光,也在听不到农牧车声之后,消失不见。
长夜寂寞,可是与黑夜交接的那一盏门灯,亮的虽早,却给朴素的乡民带来了生的希望。
同样黎明的朦胧,并不能阻碍心中的一盏明灯,它是那样早,照亮乡民淳朴的内心,让他们用累世的经验去创造自身的价值!
这世界之大,滚滚红尘,日子虽然平凡,也不失为一种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