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酒师 一

一 重逢

张美椿举着一张A4白纸,上面大大地写着韦以安三个字,在浦东机场行李提取的出口张望。这是晚上七点四十,她等的飞机刚到,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从出口出来。一晃四年了,居然有这么久没见过韦小宝了?不知道他长残了没有, 这家伙从小被夸到大,现在又镀了一层国外的金,肯定愈发臭美愈发浪——

“椿儿椿儿椿儿!”

韦以安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出来看见熟悉的面孔,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他一把抱住张美椿,兴奋地拍打她的背,然后松开,捧起她的脸,在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四年没见啦!哟,妹砸,你漂亮了嘛!”

张美椿来不及高兴,却被韦以安吓了一跳:

“韦小宝你这四年在法国挖煤啊?怎么黑成这样?大晚上的就只能看见你一排白牙!”

“这叫健康,你懂啥——哎咱晚点再说行吗?我饿死了,先去吃饭行么?”

张美椿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挽起韦以安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孔哥临时听说你回来,就一定要过来接你,她还在外边等着呢……”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了候机楼外的停车场,孔越男已摆好造型,正在等待。韦以安惊呆了。虽然孔哥绝非等闲之辈,这次她的出场,仍然令韦以安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一首歌:

We——will——we——will,Rock You!

孔越男一头丝丝分明的短发,下面一架反光蛤蟆镜,一身时尚军装,搭一双黑色大部头马丁靴,全力以赴衬这次接机行动的主角——一辆白色的边三轮警车。

韦以安使劲地竖起大拇指。

三人嘻嘻哈哈一阵上了车,张美椿抱紧孔越男,韦以安坐在副座上。孔越男冷不防拿出一叠传单和两条红色的围巾递给二人:

“诺,围巾戴上,这车是我借的,路上要有人查,就说是商家搞促销,把传单给他:中秋节快乐!坐稳了啊!”

韦以安想,要是张美椿一个人来接机,恐怕他们会搭地铁回去。

张美椿租住在浦西交通大学附近的一栋白领公寓里。房子是2000年左右建的,楼比较陈旧了。韦以安一路扯着嗓子跟张美椿和孔哥讲述了他这次回国的原因和发生在法国的事,加上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觉得十分疲累,迷迷糊糊地来到张美椿家,倒在沙发上就不起来了。孔哥的电话响个不停,她便跑到阳台上打电话,张美椿赶快把行李放下,拿了条薄毯给韦以安盖上,自己挽起袖子到厨房忙碌。

韦以安约摸睡了半个多小时,一觉醒来,张美椿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厨房的香味还没散去,韦以安吞了吞口水,这才打量张美椿的屋子。是个两居室,本来,刚到时他随便扫了眼外观,觉得这楼挺破,不过这时候看里面,房子和主人的气场颇相一致:客厅白墙,四面都是高大的木质置物架,其中三面摆满了葡萄酒和其它各种酒,葡萄酒中,新世界和意大利的艺术酒庄居多,另一面则全是书。茶几和饭桌挨着,中间用一棵很大的藤类植物隔起来,也不局促,厅里的一些角落时不时置些盆栽和杯子,餐桌上还有新鲜的黄色月季,开得正灿烂。整个画面显得丰满而有气质,文化风情扑面而来。这像张美椿,眉目清秀,严谨有序,又别有心胸。

张美椿蒸了一条鱼,炒了四个菜,熬了一锅汤,招呼韦以安和孔哥洗手吃饭。两人坐下来,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一瓶新西兰的干白,是霍克湾的SILENI,THE LODGE CHARDONNAY(思兰尼,小屋霞多丽)。

“我以为你会拿勃艮第的夏布利(CHABLIS,法国勃艮第著名白葡萄酒产区),给你老弟接风洗尘,让他顺便缅怀法国呢。”孔越男打趣道。她瞥见面前这个又高又长,线条细腻流畅的杯子,拿住杯梗举起来,看见座上印着SCHOTT(肖特,德国酒杯品牌)的字样,暗暗想,没错,这世界上最在乎性价比的,就是专业的人。三人一起举杯,倾斜着碰了一碰开喝。张美椿方才说原因,二人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夏布利啊,太贵啦。”

“表妹啊,我知道你抠,但你就不能为哥破费一次吗,哪怕一次也行,再说新西兰也不便宜好吗?”

张美椿白了韦以安一眼:“一瓶夏布利能喝的,起码也要三百起。新西兰打个折,两百不到,也不比它差啊。再说你在那边,前后加起来待了四年,法国酒还没喝够?”

“我是没问题,可这不还有孔哥吗?人家可是天天喝名庄的壕。”

孔越男拍了韦以安一把,“壕毛线,我什么酒都喝惯啦,随便啦,重要的是开心嘛,来来来,喝酒!”

这款产自新西兰霍克湾的霞多丽,色泽金黄,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清亮;花香果香的气息令人精神愉悦;因为过了桶,酒体有一圈柔和丝滑的橡木桶味道,入口非常平衡。令人惊喜地是,非一般的清新,舒服,和张美椿掐时计点蒸出来的鲈鱼一搭,相当香醇美妙。

“对了,你的学业怎么样了?”

从机场到现在,韦以安提都没提他在法国一待四年最重要的目的,反而一直在说他的前女友。经张美椿这一问,他没精打采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对读书不感兴趣。我去法国就是为了长长见识,吃吃喝喝泡泡妞,到那一年后跟阿MOON在一起,除了谈恋爱,就是吃喝玩乐。不过一晃今年三十了,我还一事无成,恋爱也吹了,想想人生真是可怕。”

“你就是被钱给惯坏了,一天到晚糟蹋姑娘糟蹋钱。”

“喂!我这回是被甩,你没见我失魂落魄地下飞机吗?第一次啊,第一次被甩,啧,真值得纪念!"

张美椿莞尔一笑:“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了,以后呀,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没纪念日过啦!”

“张美椿!”韦以安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我亲人啊?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挤兑我!我说真的,我这次是遇到真正的爱情,真失恋了!"

“哟,以前那么多次,敢情都是假的哪?你真那么爱人家的话,为什么还分手,分手了还跑回国?有本事你在法国死缠烂打,跪舔人家啊!”

说这话的时候,张美椿不动声色,语气平得像镜面一样波澜不惊,像是历经多年风霜的老人教导孩子。韦以安没察觉,但他接不下去了。没办法,即使五年没见,世界上最了解他韦以安的,还是这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妹。他心里暗暗给张美椿点了个赞:厉害,比以前更伶牙俐齿!我看也没哪个男人能骗到你。

孔哥见韦以安默不作声,于是来打圆场:“你妹都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不能老这么吊儿郎当,你们俩不能都这样——”

“我们俩都?”韦以安转头看张美椿:“你怎么了?你是失业,失恋,还是失身啊?”

冷不防一根筷子朝韦以安丢过去,韦以安哈哈笑着躲开了,张美椿看着韦以安,脑海中忽然出现另一个人的样子,她同时想起一句话:男人呀,不管多大,永远都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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