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训(小说23)

        李林是我们班个子最矮的兵。他比我早一年入伍,是个上等兵,我是列乒。他肌肉特别发达,象个举重运动员。按他的说法,他个各部位离地球最近。中国古典式摔跤规定,脚以上任何部位着地都算失败。可这个离地面最近的人却很少被别人摔倒。要知道,他是山西省最轻量级摔跤亚军。

      新兵刚入伍时,我们班分来另一个市级冠军,他叫王文学,是轻量级,他相貌英俊,,人高马大。一眼就让团参谋长相中了,成了参谋长的警卫员。

      李林和王文学凑在一起就有好戏看了。再有团长参谋长站脚助威,两个人都使出看家的功夫,那场面真是比看国际比赛还精采。

        王文学凭自己块头大频频出招儿,全不把李林放在眼里,把李林又是举又是扛,仿佛一松手就能把李林摔个倒栽葱似的。

      李林也不含糊,象粘在王文学身上的膏药。他故意做出被动着架的姿态,眼看被摔倒了却又牢牢地站稳在地。活象个不倒翁,怎么也摔不倒。

        忽然,王文学中了招儿。腿被李林抱住了。只见李林来了个旱地拔葱,用全身之力,把大个子王文学,举到半空。王文学象个不会游泳的人落水一般,两手在空中乱抓。“扑通”一声,王文学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地不平,头磕在田埂上,他直吐白沫儿。可把团长、参谋长吓坏了。

        冬训快结束时,我们住进了西大阳村。象往常一样,早操过后,开始训练擒拿格斗。两个人一对,一攻一守。村里的青少年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看到“过肩摔”、“空手夺刀”,有人高声喝采。

      晚饭过后,村里的民兵连长杨破盘前来下战表,要选五个民兵和我们比赛摔跤。

      连长当然不同意。解释道,我们练的不是摔跤,是擒拿格斗。讲究一招擒敌,用的是“踢裆”、“鎖喉”等危险动作。

      杨破盘不死心,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支书出面找连长。最后,连长、支书当了裁判。

        比赛前 李林摆出了教练派头,挑选了四个人,分别面授机宜。

      我是最弱的一个,在第三个出场。他告诉我技术要领,分三步走:第一步,突然发力拉着对方跟着自己走;第二步,改变用力的方向;第三步,促使对方把步子走乱,使其失去重心自己倒地。

        这个技术妙就妙在不进身、不下绊,摔得轻巧、好看。

      象参加了一个次省级大赛一样,李林出尽风头,还收了好几个徒弟。

      比赛过后,我们兴奋了好几天。

      就在部隊回营的前一天,西大阳下了一场大雪。晚上快熄灯时连部通讯员传令:要我立即起身,采集松柏枝备用。据说这场雪对农田保墒,小麦返青大有好处。老支书要搭采棚庆祝。

      接受命令我有些茫然。班长神密兮兮地说,这场雪是专为你下的,並提醒我,白天从望远镜里曾经看到过半山腰的墓地里,有些绿色。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据当地老佰姓讲,大一点的野生动物己多年不見了。我轻松地欣赏山地的雪景。有些得意。这种情绪使我失去了警惕。一不小心,竞然跌倒了。等我再爬起来走路时,感到左脚己经扭伤了,很疼。我好歹采些松枝,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战友们都己经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连长队前表扬了我,批评了黄志刚。都是城市兵,我圆满完成了训练任务。足跡证明他是个胆小鬼。

      连长察看了我的左脚腕,决定让我坐马车,跟上士崔连富一起回营。

        赶车的驭手是我不认识的两个老  兵。一个上等兵, 一个下士。看的出他们故意跟上士找别扭。

        装完不多的训练器材,上士把自已的背包放车上。上等兵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地把背包扔在地上。上士竞然陪着笑,揀起背包,打算跟着车走。

      我有些气不忿了。把上士的背包抢过来,理直气壮地放回车上。

      上等兵不乐意了,他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新兵蛋子,关你什么事?”说着,再一次把背包一扔在地上了。

      我再一次揀起背包,警告他不得无礼。

      就在背包第三次落地的一瞬间,李林的动作要领响在我的耳畔  ,我抓住他的右手一一转变力的方向,一用力,上等兵“哎哟”一声,己经摔出去三米多远。

      上等兵爬起来,抄起支车棍。下士将他拦腰抱住。告诉他:“别惹事,咱不拉他就是了。”

      后来,上士告诉我,驭手和上士的矛盾由来以久。驭手们的编制不在我们连,因为人少没有食堂,就在我们连开伙。因为吃饭问题,经常有磨擦。

      上士在我的挎包里塞了三张烙饼,把水壶灌滿,指着东边的山顶告诉我,爬到山顶就能看到一条大路,顺路可以直达营房。          我朝村外走去。有人为我送来拐仗。我和乡亲们有点依依不舍。再見了,西大阳!

      走了四个小时,我终于攀上了山顶。往东面望去,是华北大平原。我的心也顿时豁朗了。上士说的大路就在脚下。它象一条飘带伸向远方。太阳温暖地照在我身上,时而有山鸡格格地叫,牧羊人赶着羊群象云朵一样漫漫地移动……

      我受伤的脚腕己经肿涨得油亮亮、硬帮帮的了。虽然很疼,但我並不埋怨谁。我只是觉得上士不象一个兵。倒象个慈善的老妈妈。我们几个人本应该是一个战斗的集体,执行一个共同的任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上士应该负责。

      至于我自己……哎,我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给我什么处分我只能去接受。我发誓,这是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打架!

      我快到营房时,听到熄灯号响了。我终于到家了。

      班长见了我,吃了一惊。大概我的样子很狼狽。“是你么?你可回来了!”

黑暗中几十个战友全都笑了,屋里象开了锅。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英雄。

“快说说,怎么回来的?”

原来部队中午就到营房了。

班长把我带到连部。

      连部亮着灯。在开会。会议的内容可能子予下我有关。连长一见到我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你哪里去了!丢人不丢人?戴着领章帽徽跟战友动手”

.      “连长,我只是用李林的套路教训了一下那小子!”

      “你能说清楚?等处分吧!”

        上士带我去坎事班吃饭。小米饭管够 ,可没有菜。炊事班长给我一只油碗,一个绿色的搪瓷盆,里面有厚厚的一层油,还给了一些咸菜。

      “把饭拌到碗里,可香了!”

      的确,这一顿把一天的都补上了。

      第二天一早,西大扬的杨破盘到营房来了。

      至于我的处分  ,也不了了之。

      几十年过去了,那的确是我最后一次和别人打架。后来我学了一些心理学知识,认识到我的气质特点.。和别人发生冲突时,我学会了主动请出另一个我,告诉我要冷静,别干蠢事。

        要学会约来自己。我二十岁的时候基本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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