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和索尔仁尼琴没有说到的

“切尔诺贝利的处理,是用人命填进去的......”

从福岛核事故距今已经6年了,传闻东电的不作为,导致核物质泄露,核辐射扩大。国际社会对日本的指责此起彼伏,同时各种谣言也甚嚣尘上,此时就出现了许多赞扬苏联时期切尔诺贝利事故后续处理的言论,“用人命填进去”,短短几个字背后的历史,渗满了数以十万计人民的痛苦和悲凉。Ta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用一辈子去承担肉体与精神的痛苦......

冷战局势,军备竞赛,苏联和美国剑拔弩张。在军事教育普及的苏联,人们对核弹攻击、生化攻击等防范知识几乎是了如指掌,但是“辐射”、“放射性物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没有任何一个平民了解。以致于当核灾难发生时,在广袤的受污染土地上,大部分人们仍在正常的播种、耕种;孩子们仍在玩着泥沙;奶牛们仍在淡然地吃草,生产出牛奶,人们如常饮用......但是空中的鸟儿已经销声匿迹,全然不见踪迹......核电站爆炸过后,人类作为动物的本能是可以感觉到大自然出现的异常,可集体式管理让大家习惯听从政府和党的领导。广播说核电站正在进行处理,不会对民众造成影响;政府官员带头作表率,说服民众爆炸的影响很快就过去......没有人(敢)公开质疑,核电站爆炸似乎就是寻常的建筑爆炸,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科学家慌了阵脚,却说服不了政府官员

爆炸发生后,白俄罗斯的核科学家是最先发现核物质辐射不断扩散,核污染浓度不断提升的人群。他们慌忙的打电话通知家人购买碘服用、重新清洗挂在户外的衣服、紧闭门窗......一边急促告知家人执行事项,一边担心电话被窃听。在他们拿着辐射探测器希望可以说服政府安排群众撤离时,得到的却是官员们不以为是的敷衍应付。“伦琴”“居里”......这些核辐射单位,对官员来说就是天文,这些在弥漫在空气中但是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实体的东西,虚无缥缈,仅凭一个仪器,科学家的一家之言,如何能说服官员疏散数十万民众,更遑论在集体式管理的时代,对民众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是大罪。“噢,我们有很多!用到公元两千年才用得完。我们只是不发给他们而已,不然会引起恐慌。大家都会逃跑,他们会离开这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教授,这些事你说起来很简单。如果你丢了饭碗,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而我该怎么办?”

核电站,代表着一个国家对“核”的自信。“原子能和煤炭一样安全”,人们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下成长,“核武器”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一种信仰,一种迷信。当核泄漏问题出现后,需要解决的首先不是科学和医学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阿尔法、贝塔、伽马射线,也全然不懂放射生物学、离子化辐射,更不用说懂同位素了。对他们而言,这些东西就像从外星来的一样。他们只知道颂扬苏联人民的勇敢,讲述军队的英勇事迹和揭露西方间谍组织的阴谋。当我在党内集会中提出怀疑时,他们却告诉我要取消我的党籍......” 爆炸后的反应炉已经着火燃烧了10天,在10天内就应该疏散核电站方圆30公里的人群。但是那10天里,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愿意听从科学家的建议,当问题层层上报,文件层层下发,切尔诺贝利的人群已经终身无法摆脱受到辐射的身躯,他们已经成为了特定的人群——切尔诺贝利人。

用卢克和勋章买断的人命

总共有两百一十支部队被派去清理这场大灾难的辐射尘,也就是说,一共有三十四万士兵参与善后。那些清理屋顶的士兵受害最严重。他们穿着铅制上衣,但是辐射却来自下方,他们的下方没有辐射防护,只是穿着普通的廉价迷彩靴子......” 士兵们没有选择,运气好的可以在反应炉周边地区清理泥土,地面;运气不好的就到反应炉屋顶清理石墨等废料,“石墨密度高又沉重。现场的遥控机器时常不听使唤,因为电路会遭到高辐射的影响。最可靠的“机器”就是士兵,他们被称为“绿色机器人””。月度轮班制,没有防护设备,只有一台辐射上限远远低于实际辐射量的仪器。据说喝伏特加可以减少辐射,酒就成为辐射区士兵们的必备用品。地面有辐射,空气有辐射,房屋内有辐射,但是“辐射”没有形影,大家便如常吃喝辐射区的食物,如常歇息在地面上的帐篷。几年后,无一例外,陆续死去。而他们留下的,只有勋章和几百甚至几十卢布,医生们说,受切尔诺贝利辐射而死去的人们,死状是极其可怖惊悚。

运输反应炉爆炸沙石和周边泥土的司机,是用每天50卢布招聘回来的百姓,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愿意去干活,而同样地,没有人对“辐射伤害”有任何概念。但大家并不全为在金钱物质而做,大家怀着对苏联式的特殊信仰,坚定的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当他死的时候,政府可能会用他的名字命名一条街,也可能是一座学校,或一项军事武器。但这些都要等他死了才会发生......政府彻头彻尾地利用了他,把他当成机器人。上校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去了。他走遍了反应炉和所有有辐射反应的区域,就凭一双腿和手里的辐射剂量计。他必须“感受”到一个定点,然后绕着定点走,以便能在地图上准确地标示出来......” 

心安之处才是家

广播和电视要求反应炉周边地区的人们撤离,人们都以为很快会回来,很多东西都没带走,同时也没有时间带走,匆匆收拾必备的行装就离开家乡,却没想到一去就再也没有归头。家里遗留的猫猫狗狗成了流浪物种,越来越多野生动物占据了人们的家园,没有耕种的土地荒草遍生......而当人们去到另一个城市,则受到了其它地区人们的歧视和冷嘲热讽,“切尔诺贝利人”从此成了烙印。

老一辈的爷爷奶奶哪怕死,也要死在自家的土地上,他们不顾士兵们来来回回的驱赶,也不理会什么伦琴、居里辐射,坚持要在自己的家园继续耕种、养牛、生活......“切尔诺贝利就是我们仅有的世界。这场灾难破坏了我们脚下的土地,带给我们实实在在的痛苦,但我们现在领悟了,这是我们仅有的世界,我们无处可去。很可悲,我们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人生观与众不同。参与过战争的人被称为“迷失”的一代。我们也同样迷失了。唯一没变的,是人的苦难。苦难是我们的象征,是无价的!

最最心疼的,是孩子,士兵们的妻子所生下的婴儿,无一例外全是畸形;年幼的孩童也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发病......数万孩童的人生未来,生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辐射是没有颜色的,但是孩子们都说,爆炸之后的雨,落在地上,是黄色和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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