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人手札(十二)

我迈进教室时,一班子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我,包括正在与同桌打得火热的毛肚。他,正是我此行的目标。

我实话实说啊,我一眼就瞧穿了毛肚的色厉内荏,他吓得一哆嗦,要不是同学环立,他恐怕早已经逃得没影了。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毛肚故作镇定,他扭扭脖,骨节摩擦的咔哒声显得尤为突兀,仿佛他已然准备好同我开干了。

我径直走向毛肚,将半沓子纸片儿砰的朝他课桌面儿一拍(这正是毛肚他们一伙人派发的传单,我挑拣的是我被泼粪的那一茬儿漫画),质问他说:这他妈你干的?

毛肚吞咽了一口唾沫,努力保持着安之若素的姿态,尽管他甚至不敢直面我,而是半昂着头颅,眼皮子却沉得快被睫毛覆盖了。毛肚一个劲儿地顾左右而言他,显得支支吾吾的,一会儿明知故问说这是什么,一会儿又问我什么意思。

我郑而重之地又问毛肚说: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好事?

毛肚并不直接答我,而是跟我兜圈子,说什么他不会画画之类的废话,又说:我不知道。说不定是河童画的,我反正从来没有画过画,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不信?我可以找他对质,就当着你的面!

话音未落,毛肚就从簇拥的人群里蛇形而去,一面拨着电话,一面往教室外头奔走。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教室里聚集了这么一茬子人,再也无心将事情给闹开了。当我施施然离开时,我隐隐听见犄角旮旯里毛肚确实正在通话中,然而他唤的却是棒槌的名字。

回到宿舍,我感到十分的郁闷。我有心与毛肚摊牌,当面锣对面鼓的将我跟他之间的新仇旧恨通通算它个清楚明白,但众目睽睽的,我又忧心假如自己表现得过分强势,终是徒惹他人厌烦,怕折了自己的脸面,更怕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的话,同学们埋怨于我,说我不顾大局,说我气量狭小。

有时候,人言就是如此令人恐惧的东西。尤其是当你是个假正经的时候,你一方面得捍卫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一方面又得学会见好就收,假装自己是个宰相,所以我一直认为这做人真是他妈操蛋,想痛痛快快打场架还得记着束住手脚去打,到最后别说打架,我都懒得开口骂脏话了。

等到吃晚饭时,我正打算拾掇拾掇出门去,大山突然回来了。我同他假意寒暄,他也与我说你好。紧接着,大山佯装临时起意地提及了今日之事,他说:听说你今儿个找毛肚去了。

是啊。我答道。

毛肚那老杂毛净干混账事!大山显得义愤填膺的样子,但我想他应该不至于搞破坏团结的小动作,你和他之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嗯。我意兴阑珊地回应着。

这样吧,大山又说,要是你实在觉得不够解气,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大山一向是这么的“热心肠”,他最是乐于助人,特别是像这样,笑得坦荡荡的,边说乐意效劳边向你靠近,然后搭住你的肩膀,好像电视里中世纪的国王为他的骑士授予神圣的使命一样。

我一侧身,直接按住自己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拂了拂,仿佛是肩头沾到了脏东西,冷冷地对大山说:我的事,用的着你操心?顾好你自己吧。

我同大山之间的谈话便是这样。是夜,我辗转反侧,满心回忆着我俩对峙时大山的神态与动作,念头飞转如流水,搜肚刮肠地思索着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有何企图呢、他是不是准备动手了…诸如此类。

念及深处,我甚至将耳朵贴实了墙壁,我深信大山此刻必定是像我这般——我偷听他,他也窥探我的动静。我并不晓得大山究竟是睡哪铺床位,但我仍是毫无道理的认为他一定就在墙的另一头,离我最近的地方。

你得离你的敌人足够近,这样你才能一拳打歪他的鼻子。这是我、大山都明白的道理。

你可能感兴趣的:(揍人手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