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四个月来辛苦不白费,心愿总算达成,连生与栗阳初四目相对,心里感慨又庆幸,二人执手相携一起回到明月巷。
一路上栗阳初看着连生一张白净的脸被海风吹得粗砺,少去了年轻女子原本该有的细腻,一身男装从连城到云州就不曾卸下,在云家码头与他兄弟相称,半年来种种艰辛,前路又是未知,不由抑郁之极,忍不住回想成亲之前的轻松惬意的日子,心念至此栗阳初便拉着连生去成衣坊。
"连生已是很久没着女子的衣裳了,阿初也甚是想看看姐姐穿女子衣服的模样,此后又不知阿姐何时能穿上了,今日我们便去绣衣坊买几套可好?"
连生看了看阿初,点点头说了声"好"。
明月巷中的栖云阁。云亦庄在阁楼上临窗而坐,一边品着青色云顶,一边欣赏街上风景,只见稀稀落落的人群之中有一对男子正十指相扣执手而行,样子十分亲昵,若是男女倒是和谐,定睛细看却是栗家兄弟,一路上又瞧二人进了女子成衣坊,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恶寒。
云亦庄盯着衣坊,不多会儿只见高个的小弟提着一个包裹携了一名女子出来,却没了兄长栗连生。
只见那女子身材瘦削,一袭白衣,形态袅袅亭亭,斗笠轻纱遮面,缓步慢走,远远看着,背影十分迤逦动人,二人相携而行似一对亲密的情侣。
云亦庄一时诧异,便吩咐随侍阿吉跟去探个究竟,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阿吉来报,说二人进了明月巷尾的阳莲院便没出来,云亦庄听罢,沉思片刻令他去将管事找来。
在明月巷中居住的人家虽算不上达官权贵,却至少也是有些资产的商贾之人,根本无需在码头做工谋生。
看栗家兄弟二人气质不俗,做事干练,而那自称兄长的栗连生分明更象是纤纤女子,云亦庄想不出何以女扮男装在云家码头做事,又费尽心机进入船队前往莫北,看他二人面相都不像穷苦人家的儿女若说是游历的话,行事大可光明磊落,何必女扮男装,蛰伏在船队中半年之久,而以他在云州的势力不可能不知有其他商队的动向,于是知会风来年五天后栗家兄弟只能有一人前往莫北。
他倒想看看二人会有什么反应,是都不走了还是真的一人也成行,若是孤身一人也非去不可,那他们图的是什么?
第五天晨曦初上,连生与阳初拜别辛老爹,早早赶往港口。只见码头上管事与船队一行人正设坛祭海神,二人便站立一旁静候启程。
过了寅时,风管事召他们前去说公子有事商议,连生不疑事情有变,只管与栗阳初上了大船随风来年进了议事舱。
连生见舱内坐着两个人,一位自是云大掌柜,另一位却是一娇俏动人的女子,连生匆匆一瞥,年纪约摸小自已几岁,与阳初相仿。
那女子看到连生与阳初进来,便对云亦庄道,"云表哥让我挑选的人莫非就是这二位,那我就选高个的这位好了。"
连生与栗阳初不明其意,面面相觑看向云亦庄,心想莫非这位千金小姐也要过海去莫北,要找个在船上伺候她的人,可这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兄弟二人能干些什么?正当连生不得其解,忍不住又看了看这位表情冷漠的云大掌柜。
云亦庄这才开口说道,"这位是云州大监事的千金,云某的表妹裴玲珑,不日将替云某去往象州办事,既然你们兄弟二人进了云家船队,想来云某让你们做事不会觉得委屈吧。”
连生与栗阳初又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云亦庄有什么打算,不过只要能让他们顺利到达风都,不让他们做伤天害理之事,受点委屈,吃些苦头都算不得什么,于是二人小心应承,“那是自然,一切听凭公子安排。”
云亦庄把玩着手中的骰子,看了看他们。
“那就好,风管事说你二人精干,我欲派你二人中一人协助去象州,你们二人商量一下,谁去风都谁去象州。"
连生与阳初听了,心里不禁惊,“这……。”
自己前一刻才信誓旦旦说一切任由公子差遣,这一刻却心有不甘,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拆自己的台么,二人暗暗叫苦却不敢表露不满。
连生只得低头作揖,"还请云公子容我兄弟二人商量一下"。
二人出了船舱,连生便对阳初道,"阿初,看来你我必是无法同行了,此番那位指名你一同去象州,既然她挑了你,若我前去恐怕惹来那位小姐的不满,惹恼了大掌柜,到时谁也走不成,半年的辛苦也是白费了。"
栗阳初却知去莫北路远难行,连生一介女子并不合适海上颠簸,船上皆是男子,若自己不再身边,恐怕更是艰难,他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对连生说"连生,不如我们再找机会罢,若不然也是我去风都,海上艰辛恐怕会伤了你身体。"
"去风都的机会一年才有一次,我们可以等,父母双亲如何等得了,我何尝不知你疼惜我,我更是望你平安无事,只是眼前的事岂是你我能自主,阿初不必愧疚不安,我虽女子却也不比你少出门,自会小心行事平安归来。”
“可是你多有不便……。”
两人争执之间,那裴玲珑却来了,"你二人不必争了,我就选高个子这位了,会记账的先生我那里暂时用不上。"
却说裴玲珑一眼见到栗阳初,便生了心思,只觉得这男子面相温和俊朗,眼神干净,不似旁人谄媚趋炎,毫无猥琐之感,在云表兄面前也不卑不亢,颇有君子风度。
听裴玲珑一番话连生不禁难过,只是想到远在莫北生死不明的四位亲人,便压下心中酸楚,对裴玲珑深深一揖说到,"我兄弟二人自小从未分开,舍弟若有不周到处,还请裴小姐包涵一二。"
阳初不禁大急,"连生,此去路途太远,北地寒冷....."。
连生回过身来用力地抱了抱他附在耳边说了一句"阿初记住,有些事切莫太固执,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才不辜负爹娘的期待,明白吗,我一定会找回爹娘平安归来"。
说罢便松开阳初转身进了议事舱,对一边面无表情的云亦庄作揖道,"在下随风管事去莫北"。
云亦庄看了眼他一脸平静恭敬的模样,继续把玩手里的黑玉骰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见他答应了请求,连生便告退返身出了船舱。
四月初六辰时,海上风平浪静,船队鸣鼓起航。
栗阳初看船只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心痛无比,锥心刺骨之感又似回到连城杀声四起的新婚之夜,那一次与父母分离,这一次身边最亲密的人也要离他而去,这一次分别又不知何时能得以再见,挥别的手直到看不见船只远影也不愿放下,心中百转千回。虽已与他结为夫妻,却自新婚之夜便开始逃亡,二人只有夫妻之名,又为筹谋营救之事殚精竭虑,只得约定待迎回父母双亲后再做真正夫妻生儿育女,而如今却前路未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