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篇名为《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文章中,有一个人这样写道:
“剩下的只有捡破烂一条路了。 在天黑以后,我拿了一条破麻袋走向垃圾站。我站在垃圾堆上却弯不下来。这也许需要从小受熏陶,或者饿得更厉害些。”
这个人就是王小波,一个不会向世俗妥协,不会像庸众一样屎中作乐的人。
很多人知晓他,大多是源于他的杂文,像《沉默的大多数》、《思维的乐趣》、《一头特立独行的猪》等等,在喜欢王小波的读者群里,这些名篇耳熟能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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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王小波看来,杂文就是说理,只要逻辑通畅地讲清一件事情,写就杂文的目的就达到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难的。
不少人喜欢他的杂文胜过他的小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在杂文中所透露出的三观,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读者,让他们明白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趣是好的,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自认为三观极正的人忽然发现,原来辨别是非的能力并不是先天的,自己的三观不仅不正,而且根本就没有反省过自己的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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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究竟是否应该有一个模式?人在一个异化的世界里究竟是正常的吗?我们为什么追求智慧?有趣到底是什么?性爱与个人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当然我不想把这个标准推荐给别人,但我认为,聪明、达观、多知的人,比之别样的人更堪信任。”
“很不幸的是,任何一种负面的生活都能产生很多烂七八糟的细节,使它变得蛮有趣的;人就在这种有趣中沉沦下去,从根本上忘记了这种生活需要改进。”
这对不少人来说,尤其是习惯于屎中作乐的人,如此酣畅淋漓的阐述,简直就是当头一记闷棍,类似脱胎换骨,重塑三观了。
于此,王小波更像是读者心中一个图腾,中国自由派的图腾。
不过,在王小波看来,如果他们喜欢他的小说胜于杂文,那可能会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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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更看重自己的小说,因为他认为,写小说是无中生有的艺术,需要懂得虚构之美的人才能擅长。
王小波的文学功力都在小说上,尤其是《黄金时代》,前前后后改了十多年,最后终于停住笔,再也不愿改动一个字,一心只想让作品与读者见面。
但他的小说难懂,读者心中习惯的叙述模式统统都在这里遇挫,他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一会现身明处,一会隐身暗处,亦真亦假,难以分辨。
“陈清扬骑在我身上,一起一落,她背后的天上是白茫茫的雾气。这时好像不那么冷了,四下里传来牛铃声。这地方的老傣不关牛,天一亮水牛就自己跑出来。那些牛身上拴着木制的铃铛,走起来发出闷闷的响声。一个庞然大物骤然出现在我们身边,耳边的毛上挂着水珠。那是一条白水牛,它侧过头来,用一只眼睛看我们。”
“年轻时,我在街道工厂当工人。有位师傅常跑到班长那里去说病了,要请假。班长问他有何症状,他说他看天是蓝色,看地是土色,蹲在厕所里任什么都不想吃。”
笔法荒诞,但却洋溢着常识的光芒。他在告诉你,在不正常的人眼中,正常的人都是不正常的。当不正常的人主宰正常人时,正常的人就不正常了。
他总想拉读者回归到事物的本源,让你强烈感受到某种荒诞。
不过,随着世事阅历的增加,你会越发觉得,在现实世界中一直就发生着荒诞之事,只是可能自己越来越被世俗异化而不自知,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荒诞之人。
很多读者正是因为王小波的书,才逐渐认识了罗素,卡尔维诺,莫迪亚诺,杜拉斯,奥威尔,也正是如此,才逐渐迈入了一个并不主流的新新文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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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生前落寞,文学水平曾在很长时间内一直被低估。
他曾和妻子李银河遍游欧洲,后来一起留学美国。
不过,因为王小波的英语口语不好,一直在美国当地刷盘子赚取微薄的收入,而相比之下,妻子李银河每个月却有数额客观的奖学金。
后来 ,王小波考取了卡车司机的驾驶证,甚至想过靠开货车养活自己。当时的窘境可见一斑。
从美国归来之后,妻子李银河当上了北大的副教授,而王小波却没能回人大任教,只在北大做了一位讲师,三年后才回到人大会计系,做了一名普通的讲师。
当时的王小波如此调侃自己的落魄:“我老婆当教授,我狗屁不是。哀乐中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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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黄金时代》在台湾获奖之后,王小波认为自己的时机已经到了,于是跳出体制,以写作为生。
不过,他的书在香港台湾也卖得不好,在国内他的书长期被当做禁书,往往是在卖书的地摊上充当黄色书籍销售。
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离去距今已是二十年整,试想没有这场病故,王小波会如何看待如今的时代呢?
很难说,但我们知道中国有这么一个人曾经生活思考过,于是,这片土地顿时亲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