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震来时你在哪里
2017年8月8日21时19分在四川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震中位于北纬33.20度，东经103.82度。
路雁习惯性睡前刷微信时，看到这则消息不由得坐了起来。再刷朋友圈，发现祈福的说说一条又一条。居然是真的。
她还记得当年汶川地震时，她还在做毕业设计。当时消息传来时，她和室友都在午睡。后来据在实验室的同学们说，仪器突然停摆，他们还以为是停电了或者设备故障所致。
那时她还年轻，除了随众的惊慌，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只记得那场地震，促成了一对同学后来的深爱。据说是因为地震消息传来时，男生飞奔上实验楼，拉着女生一起逃命。
当然后来证明郑州只是有震感，不过是虚惊，那个女生却在宿舍讲起这段经历时，半是骄傲半是深情地说，那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比她原来想象中深。
毕业已经9年。路雁与校友联系有限，却还是听说了这对情侣后来真的结婚生子了。
如果一件事美好得不像是真的，那它大抵不是真的。路雁相信亦舒这话，这与她日常在职场中表现出的积极乐观颇不同。
可是在看到地震消息的这一刻，她心理涌起一种不可遏制的渴望，她想对那个刚刚在车站送走的人，说几句自己平时不肯也不敢说的傻话。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时间。
你看一生那么短，无常这么多，我们根本不可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一刻，我只想握着你的手，不言不动。
路雁点开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反复摩挲着头像图片，手指欲点下发送键，想了想，最终还是删除了刚才打出的一串话。
她退出了微信，躺下去，对着窗外宛若星辰的城市灯火，思绪翻滚。怕是这夜再难入眠了。
2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路雁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就在深圳一个人渡过了毕业后的9年。
这一年她32岁，再有几个月就是33岁的生日。即使在韩剧《我叫金三顺》里，女主也不过是这个年纪。可即使在韩剧里，女主也已经是大龄剩女了。
习惯了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在日渐增长的职场压力，冷静面不改色地应对。习惯了面对日渐苍老的父母的殷殷期盼，笑着说我自有分寸。
命运的莫测，在于有时候我们遇到那个命定的人时，往往是懵然无知的状态。
那天路雁正在边大口灌自己黑咖啡边忙着做项目报价，手机响起来。她一看是陌生号码，出于销售的职业习惯，还是客气地接听了。电话那端是个台湾腔调的男子，询问业务上的事。她客气地回答了，也预约了下次的面谈。末了，鬼使神差地，她多问了一句不合礼仪的话：您是台湾人吗？电话那端反而有些诧异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
翌日，这个一口台湾腔的男子携几名技术人员前来路雁公司现场观摩公司实力。路雁看到这个人时，是有些意外的。他同常见的台湾男人的衣冠楚楚不同，穿着随意的T恤和牛仔裤。甚至于，T恤上居然有几个破洞。在讲商务条款的台面上，路雁礼貌地不动声色应对，心下却有几分好笑。
两家公司距离很近，就在一个科技园区。后续的合作，只要商务条件合适，对接人的态度就起到决定性作用。
路雁习惯性地搜索名片上的手机号，添加了他的微信。阮君的微信头像非常屌丝，是个叼着烟卷的婴儿，配合上那天的破洞T恤，倒是挺搭配。路雁有些好笑，觉得此君也算得上上市公司的中层职业经理人，怎么就这样的形象。
于是双方沟通项目事宜。出乎意料的是，他做事非常果断，并未设置合作障碍。居然是完全和平公正的态度。
这让见惯各色甲方面孔的路雁，有些意外，也有几分感激。并且，隐隐生出几分好感。
在得知他居然和自己同年，而且故乡一个是豫北一个是豫南时，话题逐渐蔓延开来。
一起聊起异地打拼的酸甜苦辣，她讲深圳台风的破坏力度，讲广东天气一年几乎全是夏季令人觉不出四季流转的枯燥，讲对四季分明的故乡的怀念，他讲相亲时遇到奇葩对象如何脱身的尴尬经历，她讲打工根本没有安全感未来如何规划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他讲想回去承包大山归隐田园，她打趣他在台企工作太久一口台湾普通话讲得一点都不普通，他取笑她一个女孩子却跑去练散打没有女人味......
不知不觉间，她和他，居然似故友般常常聊很久很久。
以至于，当后来二人执手后，路雁追忆过往点滴，想不起台具体的场景，只是忽然想起不知何处看来的词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3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路雁有时面对朋友对自己“独立女性”的调侃颇为无奈。她深知自己勤勤恳恳数年，不过是做到了职场中层，待遇也不过是一般。养活自己有余，倘若说财务自由，那是遥不可及的理想。职场女子，遭遇倾轧或者面对各种工作压力，无非是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外形清秀的路雁，并非没人示好，只是她总觉得，感情上宁缺毋滥，生活再艰难，也不愿意在感情上委屈自己。快节奏的工作，圈子不大的生活，导致了她一直的单身。在保守家庭长大的她，对已过30的现状怎么可能不介意。奈何时间已经耽搁至此，只好听从朋友建议，注册世纪佳缘。可是往往看到发来的信件，连回复的欲望都没有。
更多时候，下班回到家，踢掉高跟鞋，她只想在沙发里窝到地老天荒。周末更是宁可在家逗猫煲汤刷剧，根本不愿意出去社交。
因为两家公司距离近，阮君最初邀她过来喝茶时，她刚挤下公交，拎着沉重的公文包，饥肠辘辘地走向写字楼下的餐厅，想去吃早餐。一看时间还够，索性买了早餐来到阮君邀约的楼上茶室。
这个看起来屌丝的男子，拿出来的茶具却是干干净净的。路雁对他拿出的洁白内壁的杯子，多出几分好感。一杯红茶入口，醇厚的茶香温暖了五脏六腑，她忽然有些心酸，急忙低头掩饰过去。就这样，居然边喝边聊了大半个小时。
有次路雁公司忽然断网，有一封紧急的邮件要发。无奈之下她只得向阮君求助，他带她到会议室，接通WIFI发送了邮件。
有次她不开心了，于是抓阮君一起到科技园的天台茶室喝茶吐槽遇到甲方人的奇葩......
就这样慢慢成为朋友。
可就在这时候，阮君却被猎头挖角，要跳槽去苏州一家上市公司。
路雁在微信里酸酸说恭喜，并半真半假地感叹，如果我辞职了，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他闲闲回复：嫁我，生孩子做饭。一如既往的屌丝语气。
可是路雁却忽然心头火起。
这算什么？暧昧？游戏？
真是个讨厌的男人啊。枉她视他为友。
一怒之下想拉黑他的微信，不知为何，看到已经换成真人照片的他的头像，心头却颇为不舍。
打出来的字，删除了；再打，再删。
原来，心头有这么多的小情绪，无可述说，无人可以倾诉。
君知否？
4 一片冰心
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天真，路雁心知，对过客的最好态度，就是遗忘。
可是阮君却一反常态，常常打电话过来。
或是闲闲地说日常，或是跟她讲儿时母亲管教他的趣事，或是讲他毕业初期创业的经历......
那天他要去苏州，需从深圳宝安机场出发。
路雁开玩笑道：那我去送你啊。
其实从他离职回去东莞，他们已经没有再见过面。她不过是客套。
不成想他说：好啊，我八点半在机场等你。
路雁意外，又不好再推辞。下班回家的路上，却不断在走神。
该穿什么衣服？要不要穿高跟鞋？不好吧，太庄重打扮未免让他误会自己喜欢他，被他看轻了去。
要不要吃了早饭再去？他一路赶来，肯定是来不及吃早餐的，势必在机场要一起早餐。印象中跟他一起吃东西的次数有限，会否被他挑剔吃饭姿势和仪容？
那时候，路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小女儿的心态，意味着什么。
结果一晚上辗转反侧，模糊睡去，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匆忙洗漱出门，她赌气似的穿了球鞋牛仔裤。
在机场安检处，路雁看着阮君走过来时，感觉奇特而陌生。他不复往日的便服，一本正经西装革履。她居然有些害羞。
只好蹦蹦跳跳走在他身边用多余乱七八糟的小动作掩饰着她的紧张。
阮君试探性地伸出手来，示意她拉着。她一把拍下去，说你的手这么凉好讨厌。
两个人去麦当劳吃了早餐，他已经到了要登机的时间。
就这样送了他走，并没有影视剧里半真半假的拥抱。
她那时只是不明白自己返程过程里的难过和不适意味着什么。
5 阮郎归
阮君在苏州呆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他去西湖游玩，去公司附近的田间散步，去公司边上脏兮兮的小饭店吃饭，跟那些所谓元老博弈......这些都事无巨细地微信或者电话告诉路雁。
有时候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小时。甚至很多次，都是听着他的声音沉入梦境。
路雁有时有种错觉，是否重回了少女时代，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抱着电话这样说着一些没意义的话。此去经年，自己早已不复年少，居然行为模式退回到那个时候的天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到这个时候，曾经的猜测、疑虑、试探和暧昧，似乎渐渐都褪去了。
是闺蜜的一句提醒惊醒她：你们不是在谈恋爱，难道是耍流氓？路雁呆住，继而羞红了脸。
这是爱情么？原来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来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阮君回到广东后，特意选了周末来看路雁。
阮君到时，路雁正在泡茶。穿着昨天下班后匆忙去楼下商场买的裙子。她体态微丰，选衣服颇费了一番周折，试了二十几条裙子，最终还是选了一条习惯穿的宝蓝但是剪裁得体的裙子。可是看到阮君的那一刻，却觉得所有的周折都不算什么了。
他黑了瘦了一些。头发被公司附近小店糟糕的理发师剪得短而乱，有点丑，路雁却觉得有点稚拙的可爱。他的表情有种少年般的局促。端起路雁特意准备的茶杯喝茶时，手抖得茶水撒了一些到衣服上。
他有些赧然地看向路雁，看到她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天他们出去预定的景点玩时，阮君一路紧拉着路雁的手，如同牵着失散多年的爱人。酷热的深圳7月，满手满身的汗，可是他们彼此都没有放开手。
路雁想起最喜欢的李倩版的《大唐双龙传》里，玉致悄悄写下的：寇仲玉致，同携到老。小时候看着只觉是个故事，如今却忽然明白了玉致写下这八个字时的心境。原来情到深处，一个“携”字，写尽缠绵心事。
6 我们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天亮时，路雁如常地洗漱换衣服出门上班。
地震的消息已经是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祈福的信息。新闻、网络上，各种地震防范攻略和各种感触文字到处飞。
她反倒平静下来。打开电脑写了一封邮件给阮君。
她写道，生命在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前脆弱无力，以后，我们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几分钟后，她看到阮君的笑脸随着邮件回复到：
好。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结局。因为生活从来不是童话，王子和公主牵手了从此幸福一生。未来定然有很多的艰难苦楚，还有柴米油盐各种琐屑的折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有阮君在身侧，似乎一切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或许就是爱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