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1056年,北宋嘉祐元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这一年里,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从四川来到汴京,踌躇满志的他发了一条朋友圈:
“高考,我来了!”
这一年高考的主考官,是大宋文联主席欧阳修。考试题目叫《刑赏忠厚之至论》,其中一份答卷让欧阳修连连叫好:
“厉害了我的哥,今年的状元就是他了!”
激动的同时,欧阳修转念一想:“看起来很像曾巩的文风,曾巩是我的学生,万一要真是他的卷子,会不会有人说我护犊子?”
算了,还是弄个第二吧。
出了结果,密封线拆开,写这份答卷的考生,不是曾巩,而是四川青年——苏轼。
欧阳修爱才是出了名的,从此以后逢人必夸苏轼:
“这小子文章了不得啊,以后一定天下第一!”
“有他来了,我该退休了。”
在知名大V欧阳修的猛推下,苏轼朋友圈流量水涨船高,粉丝数也一路飙升,很快就成了帝都新晋网红。
二
说苏轼是少年得志,一点也不夸张。二十一岁就差点当上状元,因为能写,夸他的人从四川一路排到汴京……
这跟多次落榜的杜甫和连高考资格都没有的李白相比,不知道要幸运到哪里去了。
然而,苏轼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虽然在文坛如鱼得水,但一进入体制内工作,苏轼就表现出强烈的不适应。文人脾气让他对看不惯的现象总是要怼上个几十回,这样一张毒蛇嘴,让他的晋升之路变得无比艰难——
最先怼的是王安石,写“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那位爷在搞变法运动,苏轼觉得看不过眼,于是和王老爷子唱起了对台戏。
但王安石是宰相,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
结果是苏轼被外放杭州。在杭州待了三年之后,又被调往密州、徐州、湖州等地,这一调就是十年。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十年够长,但对苏轼来说,挫折这扇窗户才正式打开哩。
元丰二年,苏轼刚调任湖州不久,又被人陷害,认为他作诗讽刺新法,苏轼由此被捕下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
在牢里待了一百多天,出狱以后被降职为黄州民兵团团长;
哲宗即位后,新党势力倒台,司马光东山再起。苏轼虽然几个月内连连升官,最高做到了国家秘书处秘书,但他偏偏不怕折腾——
被砸缸的司马光赏识,苏轼却豪不领情:
“司马啊,我看你们这么搞来搞去,和那个王安石也是一路货色嘛。”
这下好了。既骂新党,又骂旧党,里外不是人的苏轼彻底被孤立,此后,又被外放杭州、颍州!
你以为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元祐八年,新党再度执政。
苏轼被贬往更远的儋州,也就是如今的海南。
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
简单地说,苏东坡就是被贬得一路往南,但换个角度看,也许只是这个家伙单纯地不想上班所以才老和上面对着干……
三
一路坎坷的苏东坡,一辈子像一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他有时也会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经过无数个夜晚的苦思冥想之后,苏轼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之磨蝎为身宫。而仆乃以磨蝎为命宫。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
翻译过来就是:
我出生的时候月亮进入了斗宿的范围,我才知道韩愈韩退之是摩羯座,我也是摩羯座,所以我们俩这一辈子毁誉交加,命运相同。
好吧,苏轼把自己命不好的原因——归结到了摩羯座头上!
摩羯座的你看到这里,会背这口锅吗?
主观想象也好,文学加工也好,反正苏轼跟摩羯座是杠上了。因为苏轼的影响太大,自此以后的文人,不管是怀才不遇还是春风得意,有事没事都会大喊一声:
“哎呀,我是摩羯座,我跟韩愈苏轼一样!”
比如南宋宰相周必大本来不是摩羯座,也要来凑热闹,顺手发了一条朋友圈:
亦知磨蝎直身宫,懒访星官与历翁。
岂有虚名望苏子,谩令簸恶似韩公。
意思是说我跟韩愈苏轼一样,我们都很倒霉,我们都是摩羯座!
都当宰相了还倒霉?用摩羯座刷朋友圈,简直成了后世文人有事没事感慨人生的标配,比如——
尹廷高:清苦一生磨蝎命,凄凉千古耒阳坟。
袁枚:莫叹遭逢磨蝎重,世间风浪几曾平。
曾国藩:诸君运命颇磨蝎,可怜颠顿愁眉腮。
李鸿章:公到后当可昭雪,衰龄远戍磨蝎宫。
……
摩羯座招谁惹谁了?!
四
黑摩羯座,其实不是苏轼的本意,而是他清苦人生中自我调节的一种方式。
因为,人生虽苦,但苦中作乐,把苦日子经营成一门生活美学,才是苏轼真正的拿手好戏——这首先从苏轼的“吃货”本色可以看出来。
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东坡肉、东坡肘子自不必说,据说烤生蚝和羊蝎子也和这位大吃货有莫大的关系!
纵观苏轼的一生,虽然连连被贬,但不管走到哪里,他就饶有兴致地吃到哪里——这一习惯从来都没有断过。
除了猪肉,苏轼喜欢的还有鱼,如黄鱼、鎦鱼、鲈鱼,其中最有名的是河豚。为河豚,他专门写了一首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被贬黄州期间,苏轼认真研究当地的豆腐,并亲自操勺烹制,出来的效果焕然一新:酷似猪肘,质嫩色艳,鲜香味醇,人称“东坡豆腐”。
被贬海南,苏轼的兴趣转向蔬菜和水果,他遍尝南方各种水果,杨梅、芦柑、荔枝、龙眼、橄榄、槟榔……
这当中,苏轼尤其喜欢荔枝,不是有两句流传千古的诗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
生活虽苦,但从吃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苏轼对人生的豁达态度,举个小栗子就更明显了。
有一回苏轼患了红眼病,医生告诉他不要吃辛辣,少吃油腻——尤其是要少吃肉。苏轼是怎么回答的呢?
余患赤母,或言不可食脍,余欲听之,而口不可。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其实我的脑子已经决定听话了。但我的嘴不听。
看来地球人已经不能阻止段子手苏东坡对于吃的热爱了——哪怕地动山摇,我自照吃不误。
五
说到苏东坡的豁达和快意,除了用吃来证明,当然还有他喷涌而出的各种金句。
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他会说:
“以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面对风雨欲来的场面,他会说: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面对一再被贬的命运,他会说: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
才华横溢的苏东坡,坎坷不断的苏东坡,正宗吃货苏东坡,用他的经历向苦难说不,当时光远去,这位老人在历史深处的坦荡和豁达,依旧深深感动着今天的我们——
当挫折袭来,又不能躲避的时候,该干些什么呢?不要急,坐下来: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