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

老孙头回到印染厂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自从几年前搅了乡长的好事以后，他便自觉搬到印染厂的宿舍来了，住在这里的工人大多是外地人，对老孙头这样的政府工作人员是敬重有加，老孙头也没什么架子，少了官场上尔虞我诈的那一套，混熟了，老孙头也是个有趣的人，插科打诨，谈笑风生，很快就跟这群人打成了一片，虽说是从楼房换到了平房，老孙头倒也多了份轻松自在。

他亮了灯洗刷了一下，凑合了一个囫囵觉，早晨起来，准备到食堂胡乱对付几口，走到食堂门口正好碰到老祝，老祝刚吃完早饭，往外走，见到老孙头，打了个哈哈，用纸巾擦罢嘴，折了一面，又来擦汗，

“孙主任，听说你们昨晚整得挺晚的，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啊，我来跟乡长打个招呼，这几天地里活计多，我早晨来转一下，顺便吃个早饭，就回去下地干活了”老祝故意把乡长两个字咬了下，

老祝是乡长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空挂着个编制，平时办公室里也看不到他人影，按时领饷，大多数的时候是在食堂和酒桌上碰到他。

“哦哦哦，难怪看你这几天黑得厉害，天气热啊，注意防暑，活计悠着点干，正好今天晚上工作组聚餐，你也来食堂弄几杯消消乏”老孙头这么些年倒也圆滑逢迎了许多，

“好的，好的，肯定到” 老祝没有客气，

两个人又照了几面，就各忙各的去了。

老孙头到办公室的时候，老秦他们几个已经到了，昨晚都没睡足觉，看样子一个个的心情也都不好，讲话粗声大气，气氛一片乱糟糟。

“那个蛮子怎么弄？”几个人碰了碰头，

“婆娘藏起来了就算了吧，他不肯说的话，找也难找，今年抓得又紧，打了怕出人命，他只要把罚款交了，我们就把人放了，把他关在乡政府吃喝拉撒也不是个事儿”老秦主意挺大的。

不一会儿，蛮子被带了过来，蛮子额头上鼓着个大包，吊着眼皮，一夜没睡好，又挨了打，脸色有点发灰，嘴巴还是没肯闲着，一直嘟囔着“婆娘回娘家去了，真的，走了好几天了，不相信，你们去找＂，

“哼，”老秦把眼一瞪，

“你糊弄鬼呢，别以为我们找不到她，你在我们这里就那几个老乡，我们挨个搜，能搜不到嘛，你不要自作聪明”老秦说得似乎在理，

“计划生育是国家大计，你躲到哪里都没得用，你不要犯糊涂，与政府为敌”老秦继续攻心，

“这样，你既然不肯把婆娘交出来，那么就把罚款交了，我们也不多要，你就交个三万六千八”老秦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啦啪啦的，

“钱？我也没钱” 蛮子低下了头，扮起了秦香莲，

“没钱？好办啊，去，拿几块砖头来” 旁边一个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两个半块磕得歪歪斜斜的砖头拿了进来，往地上一扔，

“没钱，就给我跪着，跪到有钱为止”老秦脸一黑，上来两个人，拉肩头，拢二臂，照着蛮子的膝盖窝踹了一脚，蛮子站不稳，顺势直直地跪了下去……

看到眼前这个场面，老孙头就走了出去，绕到办公室后面，来看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完全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认生，还在后面嬉笑打闹着，看到老孙头过来，“爷爷，爷爷”的一起拥了上来。

老孙头听到孩子们喊爷爷，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他最近在戒烟，口袋里除了他戒烟爱嚼的口香糖，别的啥也没有，“小孩都爱吃糖”，老孙头一人给她们分了一块，看她们满足的嚼了起来，三个孩子也没吃过这种薄薄扁扁的糖，“薄荷味的，有一点点辣”，老孙头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自从有了外孙以后，老孙头看到孩子都觉得特别地亲切，

“爷爷，我吃完了，还要一块”最大的那个孩子说话了， “糟糕”，老孙头一拍脑袋，忘记关照她们不要把口香糖吞下去了， “糖不要咽到肚子里面去啊，要吐出来的”老孙头忙不迭地说。

“葡萄干，红色的葡萄干”中等的那个孩子，指指老孙头手上的茶杯，有点眼馋， “这个枸杞子，爷爷泡茶喝的，等爷爷下周回来上班的时候给你们带葡萄干吃” 老孙头一脸的慈爱。

估摸着前面的事情快完了，老孙头捧着茶杯，踱着步子回去了，“没人能撑过一个小时的，人都是肉体凡胎，跪那玩意儿，多受罪” 老孙头在心里头描画着蛮子龇牙咧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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