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与陈深的信:照相馆子录

陈先生亲鉴:

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北平十字街角的照相馆子?如此冒昧,实有打扰,若先生归来,定要来此,实现与小妹的约定,也可将先生早年在此存留的相片交付。

第一次见到先生,应是先生刚从军校毕业的年纪,高高瘦瘦的穿着统一发放的军装,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骄傲,欢喜的和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那一批年轻的军官里格外显眼。许是那些孩子们刚离家,初到北平,都不大爱说话,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的忧愁,唯有先生一人格外活泼,让人难以忘怀。负责给年轻军官拍照的我,倒是少见类似先生这样即将奔赴战场的人却如此玩劣,对先生的初次印象自是极为不好,想来,也不过是哪家的公子哥去战场上混个数,倒是苦了那些带他作战的长官了,如此,那时给先生拍照时倒是随意了,并未细瞧。如今却悔不当初,未能好好端详先生的音容笑貌,断断不至于让小妹多有埋怨,思念成疾。

致与陈深的信:照相馆子录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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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先生,已是数年之后,国内时局动荡,战火四起,北平亦是岌岌可危,先生一身西装革履独自一人来到北平,不见当年的稚气,倒是意气风发,多了份从容,可惜那絮絮叨叨的习惯还是没变。从进入照相馆子里就开始念叨,也只有年幼的小妹极爱缠着先生,听先生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缠着先生去东街铺子里吃茶,去西巷馆子里买糕点,去南边园子里听戏,倒是先生纵容小妹,陪着她戏耍,我才乐得几分清闲。先生留在北平几日,倒是都被家中顽皮的小妹给缠住了,唯有临行前一日,得空留影做个纪念,先生穿着西装,颇具商人风范,看似沉稳大气,却向我走来,孩子气似的问我,领带有没有歪,我说没有,先生却依旧背过身去,嘟囔着整理了好久,真是好气又好笑。先生临行前,顾及小妹的情绪,在小妹熟睡后,趁着夜色便匆匆离开,自此一别,不知何时与先生再见。此番,我也知晓,上面极为重视先生,也不知先生是否可以生还,是否可以再次与小妹相聚。

致与陈深的信:照相馆子录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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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先生本人时,却是这照相馆子里起了冲突,军统的人在此闹事,先生穿着长衫,带着帽子,缓缓的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只是说了几句,便还了这馆子的清静。先生脸上带着伤疤,也多了沧桑,眼里带着转瞬即逝的狠厉,多的是波澜不惊。先生也不顾其它,点了烟,微微侧了身,斜躺在沙发上,吐着云雾,末了,微笑问我,可否以这样的姿态拍照,我点点头,先生笑意更深。好在先生素来喜爱清茶,小妹备了多时才得以不辜负,小妹年岁渐长,却仍旧喜爱先生,从孩童时初见先生到如今少女时期日日都念叨着先生,也不知道是否是与先生在一块太久,染上了这样的恶习。也感念先生不恼小妹,仍旧由着性子,陪她玩耍。先生走后,小妹总是念叨不是说好天晴就去放风筝的吗说话不算话。

如今照相馆子已然不是原来的地方,时隔多年,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有缘与革命党人接触,才知先生原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因家乡被战火焚毁才毅然从军报国,那次与军官们一起到北平原是为了参加特训尽快融入战场,只是未曾见过照相的机器才格外的好奇。想来也是我错了,误会先生至此,多有悔意,年轻轻轻的孩子不知未来如何却无比乐观,可敬可赞。

光景不长,断断续续的消息从各处传来,我亦知晓了先生大多经历。再次与先生照相时,先生已然通过了无数残酷的训练也参加过战争,只是仍旧保留着些许善意,因为小妹与先生逝去的家人颇为同相,便格外照顾小妹,只是先生在风雨之后未泯善意,深为感动。

后来,小妹毅然投身于革命工作,想来大多与先生有关,从小妹的描述里,大致知道先生之后是做了特务潜伏在敌方,时刻传递着消息,以自身的安危来换取战争的胜利,如此,最后一次见到先生应是那个时候吧,小妹常念叨先生,任务过去多年,仍旧不知先生身在何方。

老来多忘事,年纪大了,到是对先生的音容记忆愈发深刻,模糊的忆起,先生曾在深夜里饮过红酒,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流着泪,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呢喃着自己只想做个普通人,我那时站在门外,不知如何安慰先生,看着先生喝着喝着倒是慢慢入睡了。那夜月色微凉,和着先生的眼泪,好不应景,只是生逢乱世,谁又能如愿呢?

许是因着小妹喜爱先生的缘由,照相馆子里存着先生的诸多照片,从第一次先生的自信满满到后来抽着烟的沉稳冷静,若是先生收到信件,便来北平相馆,小妹还备着清茶等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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