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坚强的女人更倒霉

兰子第一次听人说起春芝是在12年前,那时兰子11岁,还没读初中。

在农村,谁家有点什么事都会被广泛传播,兰子是个自闭的孩子,什么事都不掺和,那次是她的朋友告诉她的,她第一次听说了那个叫春芝的女人的事。春芝的丈夫患了肌肉萎缩,才40岁便撒手人寰。那个夏天雨水很多,地里的积水没过了小腿,庄稼怕是又要大幅减产了。春芝丈夫的坟墓挖好了,但坑里满是积水,春芝借来潜水泵,将墓坑里的水抽干净,丈夫得以下葬。

丈夫在壮年去世,村里人纷纷议论,都说春芝会带着儿子改嫁。春芝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性格也豪爽,再嫁应该不成问题。


兰子第二次听人说起春芝时,已经23岁,兰子刚刚大学毕业,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在打工的间隙回家看父母。

“你记得邻村那个从外地带来的女孩儿吗?小学时你们是同学。”兰子的爸爸对兰子说了这么一句。

“哪个人?估计我早忘了。”兰子一直觉得小学过得不快乐,出于自我保护,她几乎忘光了小学同学。

“就是那个卷头发的女孩儿,还来咱们家玩过呢,小学时你不是和她挺好么?”爸爸提醒着她。

“哦,知道了。”兰子有点心悸。上小学的时候,她们两个是好朋友,兰子觉得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后来,那个女生毫无理由地跟她断绝关系,兰子找了她几次,试图恢复朋友关系,但都被她拒绝了。一向自闭的兰子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此,她在校园里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现在听爸爸问起那个女生,似乎有故事要说,兰子却下意识地逃避,没再往下说,心里还有点埋怨爸爸让她想起伤心事。

“听人说那个女孩原来嫁给市里的一个男的,后来离婚了,带着个儿子,有人说给春芝的儿子介绍,本来都要相家了,这一听说春芝手残了又不同意了,这婚事还得黄。”

“啥?手咋了?”听到爸爸的话,兰子不解地问。

“春芝在塑料厂上班,机器把手拍坏了。”爸爸说。

“拍啥样啊?”

“整个手都拍烂了,只得截肢了。”

听到“截肢”两个字,兰子一惊,她毕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心中顿生同情,不敢再说话。

“其实那时候她年轻,可以带着儿子改嫁,这么多年,一个妇女,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爸爸有些感慨地说。

“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兰子说了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是坚强,何必呢?当初再嫁可能更好点儿。”爸爸说。


兰子坐车准备到县城去,公共汽车向前开了一会儿,上来一个女人,大约50多岁,有些头发已经变白,右手套着一个棉手套,一直套到小臂,这个女人坐在了兰子旁边。

兰子猜测,这应该就是春芝,右手的伤可能还没好。兰子笑着对春芝说:“您去县里啊?”

春芝先是条件反射地笑着说“啊,是啊。”,然后有点疑惑地问:“你是……大奎的闺女吧?”兰子笑着回答:“嗯。”

售票员走过来收钱,春芝左手从兜里掏出6块钱,对售票员说:“到骨伤医院。”

春芝似乎和村里大多数妇女一样,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一路上问了兰子很多问题,都是兰子家里的事,比如兰子妈妈最近有没有去做“小工”,兰子爸爸骨折的腿有没有好转,兰子哥哥上班的煤矿现在开多少钱,兰子在哪工作,做什么工作,一个月多少钱,租房多少钱,年龄身高,有没有对象等等。兰子有点反感这些问题,但是出于同情,还是笑着一一作答。

“这孩子多好哇,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春芝突然向旁边的妇女说了这么一句。

“啊,真是,人家从小就安静,不跟别的孩子似的经常惹麻烦,人家就闷头学习,结果别的孩子学习都不中,就她考上大学了。”那个妇女应该也是同村的人,只是兰子不认识。

兰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笑笑,头转向窗外,看地里的麦苗,没有说什么。

汽车拐过几个弯,春芝又问兰子:“你婶子的儿子多大了?好像跟你差不多吧?”兰子微笑说:“嗯,比我小一岁。”春芝问:“他有对象了吗?”兰子继续微笑答道:“听说是谈着呢。”春芝笑笑说:“哦哦,我觉得也应该有了。”春芝不再问什么了,只是四处看。兰子目光又转向窗外,看田地里的东西。


骨伤医院的标识出现在眼前,春芝起身往车门走,边走边说了句:“我到了。”兰子转过头来,笑着对春芝说:“您慢点。”春芝笑着说:“哦,没事的。”

汽车继续行驶,兰子的脑子里闪过一幕幕幻想的场景。


那个坚强的女人更倒霉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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