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作为一名资深宅，我极不爱出门，万不得已出去采购那么一次两次的总能碰到刘嫂子。

刘嫂子不笑不开言，她说:"妹子，上超市啊?"

我赶紧抖出笑脸:"你忙呢？"

"嗨，我忙啥啊，闲得无聊，拉拉家常!"

刘嫂子有张圆鼓鼓的脸，一笑两颧上会耸起两坨小肉丘。她的眼睛躲藏在那肉丘里，贼亮亮闪着精光。她的嘴唇略厚，偏阔，我觉得«西游记»里如来的唇型和她神似，那应该是一张有福人的嘴唇吧，但印象里善言的人不该是都有张薄而小的唇吗？

是的，刘嫂子善言，她好像轻易而举就能成为一群婆姨的中心，有时候也不只限于婆姨，许多男人们也十分乐意去听她的各种说叨。她的声音有些钝性，却穿透力极强，老远都能听得见她的大哈哈。此时的刘嫂子又被一群人围拢着，我前行的脚步并不能阻挡她的声音:

"嘿，你们别不信啊？我昨天真数过的，十五个，一共进去了十五个!"

......

"啧啧啧，那肚子不得被摸黑啊？"

.......

"那该是有多脏啊！"

.......

"刘嫂子这又是在说叨哪家的故事呢？"我一边走一边思忖，从那些断断续续传来的话风里，也能够八九不离十地估摸出这说的不是啥子正经事。

我突然想到平那天好像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我们这里来了一个"粉头"。

平说:"你看吧，一定会出事!"

我在心底里默默算算日影，也是近一年光景了，一切风平浪静啊,也不见得会有事发生。我又想起上一次在桥头碰到刘嫂子的事。哦，忘了说，我们的镇子不仅依水而居，而且还有一条小河从它身上淌过，极不客气的把它一分为二。这种分裂行为肯定不可取啊，于是桥就有了用武之地，它伸长双臂左右一挽，小镇又化零为整，团结起来。

那天刘嫂子并没有在讲"故事"，她少有的影单。照例是她率先看见了我。她得知我又去超市的时候，就决定给我做个伴。不过,如果不是她要和我作伴，我也不会站在那儿等她，而且一直等她和别人聊完天。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刘嫂子才和我往超市方向没走两步，就迎面碰上一个提着好几个方便袋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刘嫂子说:"哟，买这么多啊?大采购呢！"

那女人笑盈盈的，她一边应声一边大方地张开她的食品袋:"要吃吗？尝尝!"

刘嫂子似乎和她熟稔得很，毫不客气地伸手就往那人手提袋里挑挑拣拣。她挑到一块中意的糕点，一边撕包装袋一边和人拉家常:

"生意不错吧？"

"嗯，还可以!"那女人依然笑着，很舒坦。

"我们这地方，什么生意都好做!我有时候说啊，就是你拉一车驴粪蛋来，也保证一会儿就给你抢光光!"刘嫂子有些自豪的样子。

"都还好吧！目前为止，虽然我儿子还小，我还是在城里帮他把房子买了，现在手头上也还行!"那女人又笑了笑，带着些许的羞涩。

作为一个旁听者的我这时候有点惊诧了，很明显这是个外地人，她来我们这里做什么生意呢？我不禁仔细打量起她来-----一身碎花绸布连衣裤褂，半卷的齐耳短发，发梢有些俏皮地轻扫着一张没经粉饰的素净圆脸，那张脸有一种近似少女的白嫩。她的唇圆润饱满，涂着胭脂的红，十分耀眼。

我素来不爱向不够交情的人展露我的好奇心，所以硬生生紧掰着探究欲的触角等着平来。

"她?就是那个啊！"平说，"你说刘嫂子吃她的零食?哎哟，我呸呸呸，她也不嫌脏!"

那副嫌恶的表情在平的脸上挂了好一阵，她的目光好像有些游离，又似乎挺深远。

她说:"出了一点事呢！"

原来，一个进了"粉头"房子的老人在出门之后就软在地上了。有人给他儿子打电话，结果儿媳妇不许管，说老不正经的东西死了干净，最后是女儿用车把他拉回家的。

女儿搀着老人上车，带着恨意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种脏事就这一次啊，以后再有就莫说我不管!"

平说:"你说我们这可是居民区，是做这生意的地吗？"

"或许是因为更隐蔽呢！"我掩藏不住心里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不晓得这跟前几多家庭因为她的存在在吵架呢！"平恨恨地作势要揍我。

"你可要管好你老公哦！"我放声大笑起来。

"再这么不正经我不和你说了。"我发现逗逗平也挺有趣的，她真的太可爱了。平说，"你说，为什么没人打电话告呢？"

"或许女人们都坚信自己能守得住自己的老公，总伸着脖子等着想看别人家笑话;男人们呢，或许觉得有鱼腥味闻闻也不错，再说鱼就在眼前，万一偷着了呢！"我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还是没正形!"平翻了一个白眼,"想想都脏，恶心!哪天我要打这个电话的。"

"或许那是别人的谋生饭碗，你难道要去把别人的碗敲破?"我阴阴地笑着，拍了拍平的肩膀。平站起身，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走了。

我决心以后再去采购一定绕个道，哪怕与目的地远点，这样就不会又碰到刘嫂子。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这个人，而是我受不了她的热乎劲。我眼睛近视得厉害，戴了眼镜也是离好近都看不清人的脸。我常常自我安慰说近视眼好啊，自带美颜功能，比方人面上的坑洼麻点在我这里全没有，多好啊！但刘嫂子不容我看不清她，她总能大老远就认出我。

"妹子，又采购去啊？"殷切的招呼声。

"嗯嗯！你要一道吗？"我真的有点无奈。

刘嫂子神秘地朝我招招手。她或许终究不满我的步伐，又三两步地朝着我跨过来:"那个**的走了撒!"

"嗯?"我被她突兀的话语砸蒙了。

"就是那个!"她挑了挑嘴,"哼，老子们也没让她讨多大便宜!"

原来，刘嫂子怂恿着那个粉头进了大牌场，伙同两个牌友送了一顶"大轿子"给她，一晚敲出了她两万块钱。

我突然很想知道平听了这个消息，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