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三番·青春期

青春期时真是贪得无厌的。嚼着盘里的，眼睛却盯着别处——吃好的穿好的，物质无忧不假，但又嫌生活主线和目标的单一。世上之事，若纯粹到一定程度，成色十足之余便易近乎清浅枯燥。每觉此时，总恨恨地想，为何只有我是这样？漫画里之日本少年，为了伙伴和荣誉爆发自我，意志强韧胜过肉身极限，是种集体主义的热血沸腾。而美国同龄人的生活则全过得甜似蜜糖。选课只凭兴趣、啦啦队长四季皆穿迷你裙、公路旅行疯狂随性，各种碎片印象皆化成我脑中朵朵「自由」符号。

直至阅《纽约时报》得知「KIPP」，这多年误会才终于释清。「吃得苦中苦」那般既惨又倔的修行态度，原非我国独有。

KIPP是预科学校网络KnowledgeIs Power Program之缩写，总部设于旧金山。照习惯，应作「『知识就是力量』计划」。但这翻译其实尚可议。「power」乃「能够做或影响某事的能力」，故译成「知识就是权力」或较贴切。校训是两个祈使句，朴实得有趣：「Work Hard. BeNice.」以中文表达，大概与「努力做事，当个好人」相类。

KIPP大都服务困难社区与少数族裔，与多数公立高中一样，招生要靠抽签决定。新生注册前须签订协议，以契约力量发誓必将奋力读书。入学后，课堂坐姿、时间分配、日常言行，甚至如厕后洗手步骤都在规定范围。早七点半到晚五点上课，大批作业需当天完成，周六补课一月两次，暑假另有培训班。本可能在贫民窟出街头混社会的，现在都端坐课室里，老老实实埋头苦读。

此般严格的关怀之下，KIPP于升学率一枝独秀，似在情理之中。替不甘服命的聪慧小孩开出一条路，给他逃出生天的可能，当然是好事。我倒有些担忧，怕矫枉过正，消蚀了郁郁葱葱的意气萌动。淡了须眉红了名望，回头细数发现不值，这总令人想帮着喊三声冤。好奇之余，某日下班特意费事绕去一所KIPP学校瞧瞧，方晓得我多虑。黑黄棕白的少年少女谈吐神色像其他同龄一般恣肆怒放，并无丝毫书呆子憨样。察其身上各种服饰，可知课外活动实颇丰富。看他们像一溜溜彩烟从门口倏倏地飘出，鲜灵活泼得不染尘埃，如同丁辅之的几幅扇面画。旁观者如我，这才放下了一颗局外人本亦无所谓有的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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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两次三番》写作计划的一部分。我视旧金山为第二故乡。《两次三番》，是关于我住这座城里数年的衣食住行和所想所感——现实中经历一次，回忆里再经历一次，旧金山又名三藩市，故有此名。文章有新有旧，写的人随便写写就好，看的人随便看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