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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日,黄历上说是黄道吉日,胤禛经不住胤祥软磨硬泡,只好到尚书府走一趟。他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把胤祥的意思说到,最好被马尔汉一口回绝,对胤祥也有个交代,叫他死心就好。
马尔汉已经快一个月称病在家了,天天煎汤喝药,迎来送往的都是和尚道士,来一批人就在家里许多地方挂了灵符,说是镇宅。过几天又来一批人,贴了又换,换了又贴,挂了好多红红黄黄的纸符,迎风飘舞,好不热闹。
马尔汉勉强支撑着,远远看见胤禛走来,连忙施礼,“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大驾光临寒舍,奴才抱病在身,未能远迎,四爷恕罪!”
胤禛赶紧扶他,“尚书哪里话来?听说你抱恙,我都不相信是真的,总觉得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病岂在话下?想不到一病竟至月余。若知如此,早该来探望才是。”
马尔汉给他让座,自己也陪着坐下,笑道,“到底是年岁不饶人啊,惭愧惭愧。”
胤禛示意随身太监把一个锦布包着的匣子放置在茶几上,笑道,“我抄了一部《药师七佛本愿功德经》,愿尚书所求如愿,身体康健。”
马尔汉满脸感激,“奴才承四爷贵言,实在是奴才的福气。哎!不过到底如何也只能看天意。”
“尚书有心好起来总会好的快一点。”
“四爷真是一语中的。”马尔汉抬眼看一眼胤禛,又感慨起来,“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四爷虽有贵言宽慰,无奈奴才最近家宅颇不安宁。”说着他抬头扫视一下屋角贴挂的镇宅灵符,无奈的摇摇头,“奴才此病也多半是心病。”
“巷议村言何必理会?”
“人言可畏。”
胤禛深吸一口气,道,“佛法讲心能转物,有些事就看你怎么去看它。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前几日我与十三爷喝茶,他就说生性旷达的人不畏人言,借人言而成就自己的缘法。”
“十三爷高见。奴才愿闻其详。”
“十三爷愿求皇上赐婚求娶令爱。不惴冒昧,由我代为表明心意。不知我该如何向他转达尚书的意思?”
马尔汉不假思索道,“十三爷人中龙凤,小女薄柳之姿更疏于教养,岂敢高攀?”
胤禛低头喝一口茶,“尚书过谦了。”
马尔汉正色道,“奴才实在不敢高攀。本来是无稽之谈,这样岂不是落人口实?小女将来在夫家必将受尽嘲笑,到时叫她如何自处?”
胤禛并不理睬他这一番表演,听了这话反倒高兴,就照这样回了胤祥,叫他死心,便也跟着肃容道,“尚书一片爱女之心,是十三爷考虑的有失周全了。”他说着站起来,和缓的笑道,“这姻缘的事是上天注定的,岂是人力可为?是我枉操心了,唐突之处还望尚书海涵。”
马尔汉到没料到他就这样打了退堂鼓,一时竟无话可说,只得站起来送客,一直送到府门外。他望着胤禛乘车远去,默默良久。
马尔汉转身回府,慢慢踱到了后堂。夫人迎过来,满脸关切,“怎么样啊?”
马尔汉摇摇头,没说话。
夫人忙扶他坐下,给他到了杯茶,“说了些什么?”
马尔汉把胤禛来访的情形述说一遍,夫人责怪道,“你就该客客气气的答应下来,难得十三爷有心。”
马尔汉打断她,“妇人之见,看不到长远!天家皇胄,不过一时兴起,他那点心也就你稀罕!我嫁女儿嫁在一时,却要为她一生铺垫好、设计好!如若不然,将来那个傻丫头在深宅大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不哭死才怪!”
“如今这样可倒好了!”
“我的女儿必须嫁的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如若不然,宁可她老死闺中,应了你那句话,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夫人劝道,“老爷说的也是气话。”
“是气话,也是实话。”
胤禛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千福顺”。胤祥爱吃涮羊肉,这“千福顺”很对他的口味,每年秋冬,常常拉了胤禛来这涮锅。
胤祥迎出来,“四哥,辛苦辛苦!”他满脸带笑,“怎么样,马尔汉怎么说?”
胤禛也不答话,坐了下来,胤祥赶紧倒茶,“先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胤禛喝一口茶,缓缓开口道,“你趁早打消这年头,人家并无此意。”
“我不信。”
“兴许咱们都会错了意。”胤禛漫不经心道,“谁会拿自己女儿的名声开玩笑?这些传言未必就是马尔汉造的。我说你要求皇阿玛赐婚,他一口回绝,说如此一来,无稽之谈岂不坐实?将来受尽嘲笑,有冤何处诉?叫你千万莫误了他女儿一生!”
胤祥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盯着胤禛。
胤禛喝一口茶,笑道,“你是没有看到那阵势,简直把你当洪水猛兽防着,贴了一屋子的黄纸,还怕镇不住你。”他拍拍胤祥肩膀,“我看他不像演戏,是我猜错了他。”他又给胤祥倒一杯茶,“这乌龙茶还不错,来,喝茶喝茶。”他说着给胤祥端起来。
胤祥只得接过来喝了。胤禛看他喝下去,笑道,“喝完了乌龙茶,这件乌龙事也就这么过了。我饿了,叫他们上菜,我们好好喝上几杯!”
胤禛自认了结了这桩乌龙事,心情大好,胃口也大开。炭火烧得红红的,铜锅呼呼冒着热气,映的人脸也红红的。他把一盘羊肉倒下去,看着肉片很快浮上来,捞起来夹到自己碗里,尝一口,“今天的羊肉特别鲜嫩。”他又夹了一筷子放到胤祥碗里,“你尝尝,我不爱蘸料,这清汤的口味正好,你要自己来。”说着给两个人倒了酒,自己端起酒杯来。
胤祥并不动筷子,“若真不是马尔汉搞出来的,他一定气急了锦瑟。锦瑟会不会受委屈?”
胤禛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她在自己娘家能受什么委屈?没跟你十三爷就是受委屈了?就活不下去了?”
“锦瑟心里有我,我知道的。”
“谁心里有你啊?你知道什么啊?和你吃了顿饭,就离不了你了?”
“她的眼神……”
“她脑袋烧糊掉的,能有什么眼神?”
“我们有缘……”
“她一见面就抱着你不撒手,这叫有缘?”
“那她为什么没抱别人?”
胤禛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祥,“你脑袋和她一样坏掉了!也就是你不舍得推开她,换了别人,早把她甩的远远的!”胤禛越说越气,“自从遇到她,你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弱智的话再也不许说!我再也不要听到!”
胤祥见他动怒,只好乖乖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肉片,“清汤涮肉哪有味道!”他自己调了一碗蘸料,“涮肉一定要蘸料才好吃!”
胤祥猛吃几口羊肉,又给胤禛添满酒,端起酒杯,“四哥,无论如何,我谢谢你为我辛苦一趟。”
兄弟二人举杯,一饮而尽。胤祥又添了两杯酒,按着酒壶,直盯着胤禛的眼睛说,“四哥,你和我说实话,马尔汉到底什么意思?”
胤禛回望着他,“没完了是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胤祥笑道,“要是我说就此放手了,四哥你也会觉得奇怪吧!我决定要做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初衷呢?我知道你不赞成,你可尽力说服他了?”
胤禛微笑,“我确实不赞成。我把你的意思说清楚了,也把他的意思转达了你。结果不如你意,就是我不尽力了?”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笑叹,“给你十三爷办事还真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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