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一等于几？

      我最近又重新陷于一项困惑：我为什么总是无法真正地说服别人？之前我把原因归咎于自己的理性与别人的不理性，但如此一来，不理性的人又显得太多了。心理学的经典问题：如果周围的人都出了问题该怎么办？答案：那是你自己出了问题。

      周围人不可能都出了问题，而我自己，似乎也没问题。这个悖论不解决，我将始终循环于别人眼中的尖酸刻薄与自己心中的曲高和寡。我最常说不同意我观点的人是“脑中的二极管”接反了，以形容对方最基本的价值判断错误。

      我经常还补充说明：有没有发现？笨蛋如果真的不知道对错，那他们的判断应该对错各半。但实际情况是，笨蛋的判断大多都是错的。因此可证，在笨蛋脑中，错的往往是对的，对的反而是错的。这就像他们脑袋里最关键的一只二极管被接反了。（注：二极管为单向导电元件）

      小时候住在城乡结合部，一条街上的邻居有泼妇若干。一山难容二虎，几个泼妇住在一条街上也是天理不容的，于是经常在家里就能听到高分贝污秽至极的对话。我从小就喜欢观察，发现最终胜利的泼妇，都是分贝更高，语言更污秽，更主要的是话要丰富而不能重复，要连续进攻不能给对方喘息机会。落败的一方往往败于词穷，就像《圣斗士星矢》里不能用重复的招式一个道理。那时我就总结，想吵赢就得多学一些脏话。我家那的泼妇可贵之处就是，从来只吵架不打架。

      不过由于我性格温和，一身绝技少有施展的机会。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吵架实在毫无艺术感，辩论才是语言艺术的顶峰。我的理想是从道理上将对手粉碎，让他在无可反驳的真理面前彻底折服。

      问题来了：我几乎很少能真正地说服一个人。我只能让一些本就同意我观点的人更加同意我的观点，论述的结果完全是锦上添花。而且我发现，反对我的人是真的反对我，哪怕他讲不出道理，也是从内心深处不同意我的。我原以为对方只是在乎口舌之争的胜负荣誉，但从对熟悉的人观察研究来看，他们真的没有被说服。

      我没有生气，只是困惑。直到今天晚上吃完大闸蟹，我突然灵光一现——问题出在一切的根源上。

    《道德经》里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原文前面还有“道生一”）

      其哲学上的精髓不去深究，按照最粗浅的方式理解，世间万物都是由最基本的事物演变而来。就像高中物理学到物质的基本单位为原子，原子组成分子，分子再组合⋯⋯当然，再高深些的物理说物质的基本单位其实是弦。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讨论的，只要知道万物都是由“一”而来就行了。

      那么就可以总结，为什么两个人很难真正达成一致？因为他们的“一”不同，所以由“一”而生出的“二”、“三”，以至于“万物”，都是不同的。再简单点说，在一个人心中“1+1=2”，而另一个人心中“1+1=3”，他俩再讨论数学问题根本就不可能达成共识。由此类推，如果双方在最根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上就不同，最基本的是非判断就不同，那两个人怎么可能互相认同呢？即便对方是理性的人，那说服他也等同于羊要说服狼跟它一起吃草。

      以前我认为，两个理性的人争论，最终会达成一致。现在看来，出于谨慎，争论之前你应该问问对方：一加一等于几？如果他的答案和你不一样，你就不可能真正地说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