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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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曾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的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的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颗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但凡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贾宝玉向来尊重偏爱女性。他对于身边女性的包容赞赏程度在外人看来甚至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等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不在少数。但是在红楼梦第五十九回，作者借着春燕的口，又说了宝玉的“未出嫁的女儿是无价宝珠，嫁了人即成了无彩之珠，再老便成了鱼眼珠”这么一番言论。

原话虽是这么着，但宝玉的意思肯定不是把女人单纯分作“女孩、人妇、老妪”这么三类，不然他自己也不会整日地为了秦可卿、尤二姐这些已婚女子的多舛命运伤春悲秋。宝玉所谓无价宝珠大约是指如黛玉湘云这类天真烂漫的女子，她们单纯、善良、不为世事牵绊、不追名逐利，拥有这世上最赤诚热烈如宝石一般的心；而无彩之珠大概是指王熙凤这类，已为人妇，俗事缠身，有贪念有欲望，会为了金钱地位耍些小手段的人（当然如果长得好，可以额外加分）；那么宝玉眼中的第三类——鱼眼珠，非赵姨娘之流莫属了，这类女子厚颜无耻，心肠歹毒，周身浑浊之气甚至在泥作的男子骨肉之下了。这里就列举红楼梦中几枚万众瞩目的鱼眼珠子。

第一枚：至黑鱼珠——赵姨娘

赵姨娘这个人，早已被红楼的读者们黑得体无完肤了。赵姨娘地位为妾，何为妾？大抵就是袭人这类丫鬟熬出头的模样，但丫鬟终究是丫鬟，即便熬成了半个主子也没几个人把她放在眼里，生的贾环也是个不成器的主，整日里干些不正经的营生。偏又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每每看见宝玉众星捧月而贾环却是连丫鬟们都不甚待见，赵姨娘恨得咬牙切齿。久居人下之人一旦反扑，防不胜防。赵姨娘之坏坏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除去宝玉和凤姐，不惜花重金买通马道婆扎纸人钉五鬼，导致姐弟两个差点一命呜呼。这里撇开迷信之事不提，赵姨娘的心肠实在歹毒至极。退一步说，即使他姐弟两个真死了，贾家这么庞大一个产业也落不到贾环头上，上有持家贾琏，下有幼主贾兰，除非把他们一个个都整没了，单只除掉一两个也终究不是什么圆满之计。这一场闹剧不过因她心性不稳，被人怂恿，逞一时之快罢了。那探春本是赵姨娘之女，因自身争气受老太太喜欢，在贾府还算有地位。然而自己女儿新近掌权，好容易崭露头角，赵姨娘却嗜利如命，硬生生扑上去拖住女儿后腿，最后闹得亲生女儿也不待见。若说探春不认舅舅不认娘是性格冷酷，那赵姨娘的种种行为，又岂是无情无义几个字足以形容的。可见赵姨娘这人坏，但坏得不够气场，专只搞些歪门邪道上不得台面之事，也无怪乎读者们黑她了。

可叹之人亦有可悲之处。赵姨娘既然被贾政收为妾室，想必年轻的时候颇有姿色，不然以她的秉性，应该成不了半个主子。她也曾有过花一般的年纪与容貌，也曾如那撕扇女子一般骄纵烈性，最后漂浮到不奴不主的尴尬地位之上，又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世事沧桑，半点不由人，这个不服输的女子最终在生活的磨砺中渐渐褪去她最后一丝灵气，成为首当其冲的至黑鱼珠。

第二、第三枚：姊妹双珠——王夫人和薛姨妈

王夫人和薛姨妈这对姐妹花，一样地一心把女儿送进那见不得人的深宫大院，一样地表面上慈悲为怀、尊老怜幼。想了想，我竟分不出谁比谁更虚伪。若从出场次数看，王夫人形象更立体，毕竟是宝玉生母，贾府首席掌权人。若论行事作风，薛家本是皇商，似乎薛姨妈手段更高明，行事更不露痕迹。这两个人因本自出生大家，先天便有着十分优渥的经济条件，倒不至于像赵姨娘一样整天盯着裂缝的鸡蛋嗡嗡乱撞，她们要做的是贾家这块大蛋糕的主刀人。于是姐妹联手操控着儿女婚事，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推进所谓的“金玉良缘”。王夫人是礼佛之人，却单因为金钏儿和宝玉的一句玩笑话，逼人至死，事后不过几两银子就给打发了，整日里参佛悟道，在凡尘俗事上却从未见其松过手。有些人吃斋念佛因其一心向善，有些人是为了赎罪吧。宝玉是个什么心性她作为母亲不可能不知，却从来不见约束只有溺爱。另一边薛姨妈之子薛蟠，手里人命都好几条了，也只管一味任他胡来，家里只四处花钱给他擦屁股就是了。王夫人为了掌控宝玉动态，发展了袭人做眼线，最后大扫荡逼得一众女儿死的死散的散，薛姨妈为了推进女儿婚事，主动接近黛玉一介孤女，一声儿一声疼，撩花了黛玉的眼睛。这样看起来，姐妹两个的手段与心性确实在伯仲之间。

在这个世界里，她们都是足以掌控他人生死权利的大人物，却独独少了对生命应有的尊重与怜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视生命如草芥，视真情若无物，姊妹双珠，当之无愧。

一众散珠——邢夫人、优伶干娘等婆子

邢夫人最是无用之人，凡事只听从贾赦摆布，老头一把年纪了想娶小妾，她就腆着脸面去说，孙女儿都快给人卖了还糊里糊涂一起分赃，其实她也不算坏，毕竟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缺心眼，说白了就是个木头般的人，无心亦无情。余者优伶一众人等干娘、各屋倚老卖老的妈妈们，倚权仗势的旺儿媳妇等等这些女子，她们或恃强凌弱，或为了蝇蝇小利卖乖求巧，他们的青春年华也曾如现今各屋的丫鬟小姐们一般美好，随着年纪渐大或嫁为人妇，拨弄风云，或配给小厮，洗手羹汤。她们的青春昙花一现，便流失在岁月里。然而，谁的青春，又不是如此？

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些璀璨皎洁如皓月般的灵气，没有人愿意轻易改变，总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吧。然而人终究是会变的，只是有些底线一旦触碰，禁忌之园一旦踏入，便已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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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想，倘若黛玉不死，仙子终究落了凡尘又是怎样一副光景？打赏下人是否还会一抓一大把，是否依旧会将鹡鸰香串随手一甩，横眉杏目：“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他！”…这些场景似乎是不能再想象的，她就是林黛玉，就是潇湘妃子，她只爱那一簇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