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月光
不知是不是建筑业也有倦怠期，还是市场也跟着消暑去了。现在秋风一刮，工作量就跟着水涨船高。
之前是谁下班早，就会去接另一个人，现在倒是因为都要加班，时间能同步起来了。反正事情是做不完的了，推给宋胖他们，还是堆到明天，也全凭代表大人的心意。
“金代理说他下次要去庙里烧高香。”
“干嘛？”
“还能是什么，就说我总压榨他们，他现在不求神拜佛都不相信自己能找到女朋友。”
“那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让他知道谦德大师的地方。”
“为什么？”
“要是真去了那里，等他回来，你可就没法再把事情一推就下班了。”她把西装扣起来，员工卡捂在肚子前。“那里很灵的。”
“你怎么知道？你收了尚云的钱，帮他做广告吗？”
“这说的什么话啊……”至安一脸黑线地白了大叔一眼，率先往地铁口走进去。
“不是，他们庙里最近缺香火吗？”他跟在身后进来，还在碎碎念，好像奇勋上身。
其实不是每个求平安求姻缘的，都会被头上三尺的神明眷顾的。至安拿到的经文，恰是谦德大师亲自手抄的。灵性是从菩萨那里借的，愿想却是扎扎实实，从友人心里来的。
这万用的祈愿符，被至安塞到工牌里面。那是李至安的宝贝，里面藏着的，是让她和安宁最终相遇的因缘。她要为每个带她走向光明的人，祈求平安喜乐。
其中和东勋妈妈的相遇，其实比李至安以为的，要早一阵子。
就在她搬回后溪，到静希家的那个早晨，伯母其实是跟着大女儿静希，一起出去吃烧肉了。静希眼看着老母亲为三个儿子操心到快要吃斋，又刚好遇上个清晨足球会比赛的日子。关店出门，也不用遇上那对热恋的，非礼勿视。
“我还吃得下肉吗？”
“又怎么了？”
“东勋他，都好久没回家来了。”
“噢，您没说他吗？”静希腹诽着。“尚勋和奇勋也没说什么？”
“他们还能说什么有用的。虽然说做了代表了，忙也是很正常。”朴妈翻着筷子里的肉，一脸愁容。“我还能担心什么，都不回家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累坏自己。”
“东勋他难道只能忙工作吗？”静希又夹了一块萝卜裹进生菜和五花肉里。“说不定在忙什么女人的事情呢。”
朴妈斜了一眼静希，想着现在大女儿也和她的大小儿子一样，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欺负她二儿子。静希裹好了肉，送到朴妈嘴边，被她一口咬下。开不开怀，至少要从开胃说起。
回去的路上经过超市，两人又进去买了些水果。静希算算时间，也该搬完了，真遇上至安的话，时机也不差。
门口也没停什么车，静希还以为东勋已经离开了。朴妈却是灵敏，走到门口了，没来得及掏钥匙，就停下了。不知屋里的人是不是也刚好在门前。对话中的三言两语，听得分明。
“大叔你说，出生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痛苦吧。不管怎么想，都会要经历过那个痛苦的瞬间。”
“小橙子出生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你不是小橙子的妈妈吗？赶快治愈它的苦痛吧。”
静希还听得云里雾里，两人一夜没接电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对话还真是深沉。等她反应过来，朴妈已经气冲冲的走了，更是不知听出了什么门道。静希家可能有猜谜语的惯例，谁进去的晚，就没有答案。猜对了没有奖，猜错了的话，可能有人就要吃点苦头了。
结婚纪念派对之后，爱莲又有了新任务。结束分居之后，就算要跑腿，也一般都是尚勋代劳。这会儿爱莲又有了兴致，腌好了泡菜，亲自送到婆婆家里。
“妈你得多吃点儿。”
“怎么，尚勋又欠教训了？”
“你多吃一点，有力气了，得做好准备再抱个孙子啊。”
爱莲预料到她话一出口，会有这一阵子沉默。可这诡谲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就算再不会察言观色也感觉得出来。
婆婆一下顿坐在桌前，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爱莲的一句话，变成证言似的，肯定了她脑中闪过的唯一一种可能性。
“你，你老实说，东勋他是不是，是不是把人家小姑娘给……现在已经怀上了？”
断断续续的话听到爱莲的耳朵里，更是惊得愣住。她本以为婆婆是全然不知道这件事，这么看来，莫不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
“我，我不知道啊。”摇摆着双手接受婆婆审视的目光，爱莲也跟着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打鼓，没想到她的老朋友竟然这么快就……
“你不知道？”朴妈才不相信，到现在他们还想要瞒住老母亲。“去，赶紧让尚勋把东勋叫来！我今天一定得见到他！”
这便是朴东勋手臂上，那一棍子青紫的由来。
就算现在李至安也在身边和他一起罚跪；大嫂悄悄躲在大哥身后，不敢作声；奇勋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而他也不敢联络静希来救场。就算到此刻，他还是不能理解，这一屋子大人，都是怎么把所有的事情，按照他们各自的想法串联起来的。
他朴东勋和家人朝夕相处了四十几年，是不是他们口中离经叛道丧尽天良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可就连那个最懂他的李至安，现在究竟演的是哪一出他也是搞不懂了！到底都是哪里加出来的这么多戏！奇勋那个烂导演，这样子才拍不出好戏啊！
“都是由我先开始的。东勋是我非常尊敬的公司前辈，他对我很好也没有非分之想，都是我不由自主爱上他的。”至安垂着脑袋，说得恳切。
虽然这并不是谈话的重点，却也不妨碍东勋安慰道：“我和允熙的事，妈不是也都清楚嘛，那时如果没有至安的话，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大叔他——东勋他对我真的很好，大哥也是，三哥也是，我对朴家总是怀有敬意的，对伯母您也非常的感激。一直都很想来拜访，想要跟您道谢。所以，虽然是这样的方式，我也还是觉得很高兴，终于有机会能见到伯母了。”
说着就开始有些哽咽了，老母亲也多少被肺腑之言打动，手里的棍子算是扔掉了。东勋松了口气，看着母亲把至安从地上拉起来，拍着她的手，点了点头。他也刚要起身——
“你先别动！话还没说清楚呢。”朴妈真是反应迅猛。
“还，还有不清楚的吗？”他只好活动下跪麻了的腿，保持姿势，原地不动。
“是说孩子的事情……”爱莲在一旁小声提醒，又转过身去，假装忙碌厨房的事。
“孩子的事？”至安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还是猜测着。“是说智硕——的事情吗？”
老母亲透出一丝苦笑。东勋更觉得天旋地转。她拉着至安坐在沙发上，慈爱的目光落在肚子上。
“几个月了？”朴妈心里亦是感激，这么好的姑娘，明明是自家孩子对不起她，得跟她下跪才是。“小橙子。”
小橙子！搞了半天一直说的都是小橙子！
“小橙子，四五个月吧。”
东勋捂着胳膊上挨的那一下，愈发无语。“现在又在说什么狗的事情啊……”
“这怎么就是狗事情，你个没良心的——”
糟糕，那扔掉的棍子还是在老母亲手边，刚才怎么就没发现——
“伯母伯母，是误会了！”这下所有人才都从梦中惊醒，弹起来阻拦。“小橙子是狗啊。”
“是从谦徳大师那里领回来的，小流浪狗，现在也就四五个月大吧。”
众人眼看着棍子起落，没打到东勋身上，都松了口气。
——“噢，妈，我回来了，静希让都去她那儿，家里就别准备……”
导演终于登场喊卡，闹剧顺利终结。东勋捂脸，想赶紧找到“家法棍”藏起来。想想又绷不住，笑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至安眼疾手快接过朴妈手里的棍子，跑去倒地不起的大叔身边，也揉着他的胳膊大笑起来。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荒唐事呢，在这中秋的好日子里。
“哇，妈，我真是服了你了，脑子都快跟在哲他们一样了。一都没说出来，二三四五都已经全写好了。”
“怎么就没有一，一还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担心，说你二哥用不着。”
“诶，那又是什么事啊。”
“不就是叫你去相亲那次，这小子说我多管闲事。”
“大叔你——”
“现在想想也有点道理，至安难道是张会长的孙女吗？”
“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的妈妈，真是世界第一编剧。”
“不是吗？那那个老头为什么要妨碍东勋相亲？说得过去吗？”
“大叔你，你竟然去相过亲！”
天有白玉盘，盘里是什么菜？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亲自尝过的人，才会懂。
今晚的月光倒是颇有几分攻击性。东勋的胳膊又开始疼了，不知道晚上回家，是不是还有另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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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安是在下班前，被尚勋大哥紧急喊过去的。在路上都还一直心里打鼓，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就要这么两手空空的去拜见大叔的母亲。
进门看到跪着的东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也跟着跪了下去。还能有什么事，她脑子里能想起来的，也就是自己拆了大叔和姜律师的事情，恐怕在老人家眼里，已经罪无可恕。
心一横也就说出口了。伯母你不要怪大叔，都是我的错。请把大叔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他幸福的。
结果最后笑到忘记了，准备好的台词。
静希家的晚餐结束后，她又和东勋妈走了一段，再回家遛狗，收拾，准备第二天的活动。大叔又多留了一阵子，等她带小橙子走到静希那儿，再一起回家。
上坡的那段，至安真的是走不动了。小橙子倒是乖巧，走两步停一阵，等她跟上。却也成了被大叔发现她体力不支的契机。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喝的有点多。”
“妈和你说什么了吗？”他走到至安跟前，摸了摸她红彤彤的脸蛋，背转身蹲下。“是喝了挺多的。”
“我走得动。”话虽出口，她也愿意趴在厚实的肩膀上，闻着他颈窝里熟识的气味，听着他每走一步，平稳而深沉的呼吸声。
小橙子在前面开路。
伏在他的背上，也跟着他一起仰望头顶的橙黄色的月光。多久之前看着他这样背着奶奶，背着月色，带她们回家。这次换成奶奶，在天上，看着她和大叔，一起回家。
“大叔，我答应伯母了。”她安心地闭上眼睛。“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他笑了，甜腻地轻哼着。
“到家啦。”
想要算一笔东勋刻意省掉相亲历史不说的账。李至安自然有秘密武器。
就快要入冬，她想从衣柜里整理掉一些薄外套。这才发现西装的内里还有一个口袋。本意是想要掏掏看，不知会不会出现相亲对象的名片之类的。
至安本来脑洞里是某张薄薄的小纸片，写着电话号码，带着红唇印。
可她翻出来的东西，又让她更加玩味地咬起了下唇。
哼，今晚可要大叔好看了。她李至安，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玫瑰色Xiong衣，不不不，那可是某种生化武器，杀伤力可是相当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