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364］ 王莽之死——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王莽任命将军九人，都用“虎”作为将军的名号，率领禁卫军精锐士兵几万人向东迎敌，又将他们的妻子儿女收容到皇宫里作为人质。这时宫中储存的黄金还有六十多万斤，其他的贵重珍宝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但是王莽爱财，对九虎将军部属，每人仅赏赐四千钱。大家十分怨怒，毫无斗志。九虎将军到达华阴县回峪，据险固守。于匡、邓晔率军攻击他们，六位虎将军战败逃走，其中两位虎将军回到朝廷接受死刑处分，王莽让使者责问他们死的人在哪里，于是二人自杀，其他四位虎将军逃亡。剩下三位虎将收集残兵败将，退保京师仓。

邓晔打开武关关门，迎接汉兵。李松率三千人抵达湖县，与邓晔等会合，共同进攻京师仓，没有攻下。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当校尉，率领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境内。李松派遣偏将军韩臣等，一直向西推进到新丰，攻击王莽波水将军窦融。窦融败退，韩臣追击，直抵长门宫。王宪部队推进到频阳，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各县大姓分别起兵，自称是汉朝将军，率领部众追随王宪。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时，长安城下，四面都是汉兵。大家听说天水隗家军也将抵达，都争着要第一个入城，贪图建立大功和抢劫财宝。王莽赦免城里监狱的犯人，都发给武器，杀猪饮血，跟他们立誓说：“如有不为新朝效力的人，神鬼都不会放过他！”让更始将军史谌率领着他们。这些人渡过渭桥，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谌一个人回来。城外汉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儿子、父亲、祖父的坟墓，焚烧他们的棺材以及九庙、明堂和辟雍（学校），火光冲天，直照城中。

九月初一，汉兵从宣成门进城，大司徒张邯遇到汉兵，首先被杀。王邑、王林、王巡、蔕恽等分别带兵在北阙下抗击。到了黄昏时分，各官府、宅第全部逃亡一空。

九月二日，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唯恐在混乱中遭到入城乱军的掳掠，就结成一伙扮成乱军，东跑西窜，大呼小叫；他们放火烧毁尚方室门，用斧头劈开敬法殿的便门，大呼：““反贼王莽，怎么不出来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这里是黄皇室主（王莽长女，汉孝平皇后）的居所。黄皇室主眼见大势已去，就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汉朝人？”说完纵身火海，自焚而死。

王莽避火到宣室前殿，大火则跟着他烧过来。王莽身穿青赤色衣服，拿着舜帝当年用的匕首（胡三省注：舜帝时代，哪来的匕首！这是王莽假造来愚弄人的），天文郎就在王莽面前，占卜时日方位。王莽转动坐席，顺着斗柄所指示的方位而坐，说：“天生德于我，汉兵能奈我和！”（“天生德于予”，这是王莽还在掉书包，模仿孔子的话。《论语》记载，孔子在宋国遇险，宋国司马桓魋要杀他。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上天把德赋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呢？）

九月三日，黎明时分，群臣搀扶着王莽从前殿到渐台（渐台在太液池中，四面环水），公卿从官还有一千多人跟着他。王邑昼夜奋战，疲惫至极，士卒死伤殆尽，飞驰进攻，辗转到渐台，看见他的儿子、侍中王睦正在偷偷脱掉官服准备逃走。王邑呵斥他，令他回来，父子一同守着王莽。汉军进入殿中，听说王莽在渐台，把渐台包围了数百重，相互射箭攻击。箭矢用尽，短兵相接，王邑父子、蔕恽、王巡战死，王莽进入室内。晚饭时分，汉兵攻上渐台，苗䜣、唐尊、王盛等都被杀死。商县人杜吴杀死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姓公宾，名就）斩下王莽首级。士兵们一哄而上，肢解王莽尸体，哄抢尸块，争抢中又相互杀死数十人。公宾就手持王莽首级，向王宪报到。

王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都归他统领。王宪住在东宫，接收了王莽的后宫为他的妻妾，又穿王莽的衣服，乘王莽的车。九月六日，李松、邓晔进入长安，将军赵明、申屠建也到了。指控王宪得了天子玺绶却不上交，又霸占宫女，建天子旌旗鼓号，将王宪逮捕斩首。（华杉说：王宪太兴奋，不能自已，结果是过把瘾就死。）

王莽的人头被送到宛县，悬挂于街市。百姓们冲上去，将人头解下当球踢，甚至有人切下他的舌头。

班固说：

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骗取名誉。等到他登上高位，辅佐朝政，勤勉劳苦，服务国家，坚持原则，直道而行；这就是所谓的色仁行违吗？（《论语·颜渊》：“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意思是说：表面上主张仁德，实际行动却背道而驰；自己还以仁人自居不惭愧）

王莽本来没有仁德的品质，倒有奸佞邪恶的才干；加以元帝、成帝两朝四位伯叔父（王凤、王音、王商、王根）专权理政所积累的威势；又遇汉朝中途衰落、连续三代皇位没有继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寿命很长，为他撑腰，以上种种原因促成他施奸逞恶，最终酿成登基称帝的大祸。照此说来，王莽篡汉也是应了天时，并非人力可为！

等他篡位之后，倾覆之势险于桀、纣，他却晏然自以为是黄帝、舜帝复出，恣意妄为，施展他的威势和欺诈，乱了中国，祸延蛮夷，还不能让他满足欲望。于是四海之内，人民不得安生，中外怨愤，远近并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以至天下城邑空虚，生灵涂炭，自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以来，乱臣贼子造成的祸败，还没有达到王莽这么严重的！当初秦朝焚烧诗书，建立自己的一套理论。而王莽呢，满嘴都是六经金句，以文饰他的奸言。都是殊途同归，自取灭亡，为后起的圣王扫清道路而已！

［点评］

王莽的结局远不如秦二世胡亥，胡亥还是自己了断，留下了全尸，后来安葬在杜南的宜春苑中。而王莽则躯干、四肢、肌肉都被乱刀割光，骨架也被砸得粉碎，脑袋被人当球踢，那条流毒无穷的舌头更是被剁碎，分而食之。没有哪个亡国之君比王莽遭遇更惨，足见百姓对他的痛恨，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王莽死了，引用白居易的那首诗，给他盖棺论定：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