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月默
1
她的一生是个传奇，处在乱世，经历五废六立，荒唐又幸运。
她生前身后饱受诟病，历经两朝，起起落落，最后还是母仪天下。
她的两任丈夫都对她十分宠爱，前一个是西晋著名的白痴皇帝司马衷，后一个是建立前赵政权的刘曜。
她是惠帝皇后羊献容，她也是献文皇后羊献容。
两层身份，两种人生。
羊献容本是个大家闺秀，与皇室沾不上什么边。她曾有过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少女时光，但被“八王之乱”的参与者之一赵王司马伦搅乱了她的整个人生。
西晋的兵荒马乱是没有办法粉饰太平的。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用一碗毒药毒死了晋惠帝第一任皇后贾南风。
随后，后位空缺，司马伦着手给晋惠帝挑个新皇后，这个重任落到了司马伦宠臣孙秀身上。
贾南风给他们这些皇子、臣子印象太深刻了，那个女人嚣张跋扈、手段狠毒，不仅戕害妃嫔还谋害太子，自个又矮又黑又胖，还善妒狠毒，简直是人神共愤！
贾南风的前事让司马伦、孙秀心有余悸。他们这次要挑个温柔贤淑的，绝不能像贾南风那样。孙秀左思右想，在结交的朋友里仔细考量，最后选定了羊玄之之女羊献容。
她的皇后之位是司马衷亲封的，却不是他选的，乱世中，司马晋不过是个傀儡皇帝而已。
2
女子出嫁本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对羊献容来说却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锣鼓震天，丝竹连绵，凤冠霞帔的羊献容搭着丫鬟的手踱步上花轿。
风驰电掣间，羊献容的嫁衣着火了，谁也不知道火是从何而来，慌慌张张的婢女们扑灭了那火。
幸好，火势不算太大，嫁衣也未烧毁，羊献容毫发无伤地坐上了花轿，送进了皇宫。
燃起的嫁衣是不吉之兆，是上天给羊献容的警示，可她除了顺从旨意别无他法，当皇后是她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宿命。
芙蓉不及美人妆，羊献容一进宫就得到了晋惠帝的宠爱。有贾南风那个丑若无盐的女人在前，国色天香的羊献容简直乐晕了晋惠帝，晋惠帝很满意这桩婚事，很满意新皇后。
羊献容是无奈的，她不喜欢晋惠帝这个居然说出“何不食肉糜”，这个完全不知百姓疾苦的痴傻的男人。
可她必须得与晋惠帝生儿育女，荣宠不断下，她为晋惠帝生下了清河公主。
皇帝是傀儡皇帝，皇后也不过是摆设而已。她没什么天下可母仪，说出口的话威慑力还不及赵王司马伦吐得一口唾沫。
公元303年，成都王司马颖废羊献容后位，将她贬为庶人。
同年七月，东海王司马越恢复羊献容后位。
没过多久，张方率军进兵洛阳，废羊献容后位。
弹指一瞬间，羊献容在长安又恢复了皇后之位。
废废立立，她从刚开始的惊愕、震惊到了后来的宠辱不惊。
她不过是各方势力角逐下的陪衬而已，她的皇后之位是胜利者的恩赐，废黜她皇后之位，不过是后一个战胜者向前一个战胜者耀武扬威而已。
这事情还没完，张方是个善变的。305年，他又一次废了羊献容。
当年，平西将军又尊羊献容为后。
立谈之间，洛阳县令打败平西将军，废了羊献容。
之后又是废废立立，没个消停。这样的日子她很疲惫，每天醒来她不知道面对的将是废后旨意还是手掌后印。
307年，晋惠帝中毒身亡，司马炽即位，尊她这个嫂嫂为惠帝皇后。
弘训宫里，羊献容沉默寡言，起起落落的经历让她变得认命。
3
那年乱世如麻，她不敢奢望什么岁月静好。
西晋王朝已经走入末路，八王之乱将这个本就不阜盛繁华的王朝整得乌烟瘴气。
公元311年，北方匈奴部落将领刘曜包围了洛阳城。随后，一举攻下了长安城。
长安城破，刘曜在后宫见到了年过三十的羊献容。
四目相对那一瞬，骁勇善战的刘曜心动了。羊献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岁月对她格外宽容，她的美貌俘获了刘曜的心，她的屈辱命运就此结束。
公元318年，刘曜称帝，那时刘曜的原配夫人卜氏已经逝世，他力排众议封羊献容为后。
她是个前朝皇后，他是个匈奴英雄，云泥之别。
他顶着各方压力，将她推上皇后宝座。这一次她不是花瓶皇后，她下的旨意无人不听。
刚开始羊献容也是无法接受的，她受的教育让她没办法对灭她国的刘曜和颜悦色。可刘曜给了她现世安稳，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力，给了她无人能及的宠爱，她在朝夕相处中对刘曜动了心。
有一回，刘曜问她，“我和司马衷相比如何啊？”这大概是每一个现任都会纠结的问题，更何况是一个帝王。
羊献容坦诚道“你与他怎可相提并论！你是开国之主，他是亡国之君，他手无缚鸡之力，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庇护。而你，在我心灰意冷之际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生活还可以这样美好。”
刘曜仰天大笑，羊献容接着道“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普天之下所有男子都一个样；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何为大丈夫！”
这本是夫妻之间的情话，却被传开了。
羊献容这瞎说的大实话惹怒了很多人。
他们怒气冲冲，这皇后被虏去匈奴，不以身殉国就算了，居然还敢乐不思蜀。普通女子被敌国抓去哪个不是哭哭啼啼、抱怨连天，就连于国家有功的王昭君都免不了怨声，这羊献容怎么如此恬不知耻！他们义愤填膺，把羊献容骂得狗血淋头。
原来荣华满身，是耻辱、是罪恶、是不忠。
4
这段让她背负骂名的话，哪一句不是实话实说，哪一句添油加醋了呢？
在西晋她是傀儡皇后，一个符号而已，换做是谁都可以。
司马衷愚钝、无才，完全不知苍生疾苦，身为帝王不能真正发号施令，懦弱无能到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区区一个县令都可以把她废了，可笑至极。
她在起起落落间，对司马衷由刚开始的失望到后来的绝望。
刘曜的出现，让她理解了“绝处逢生”这个成语。
他力排众议封她为后，说一不二、一言九鼎；他不嫌弃她曾侍奉过司马衷，对她宠爱至极。
他尊重她、理解她、保护她。在他身边，她安稳幸福，再也不用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皇后之位今天是她的，明天也是她的，只要她活着，她就能天天母仪天下。
她的心情，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骂声不断，何尝没有嫉妒之声。
她就像是注定好的凤凰命，故国不再，她风光更甚从前。历经五废五立后她浴火重生，书写了五废六立的传奇。
历史有时远比电视剧精彩，电视剧有结构框架，遵循逻辑顺序、时间顺序，普通观众看到一半总能大致猜出人物结局。可历史却往往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让人出乎意料。
这个两朝皇后带着荣辱与悲哀，她跌宕起伏的一生，刺激得让人望而却步，电视剧再构思精巧也不及她的五废六立让人诧异震惊。那是措手不及又荒诞无稽。
西晋远了，前赵也远了，她的传奇随她一起埋葬在春花秋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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