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白米饭

八十年代初的东北还是票证时代。粮食要凭粮本去粮店去买,豆腐鸡蛋等要凭豆腐票副食票去副食店去买。自由市场不多见,议价粮和副食也不多,而且相当贵,不是普通百姓能日常消费之处。

父亲和我的粮本上似乎每月有六十斤左右的定量,其中十几斤的细粮,也就是大米或白面。每个月一发放定量,父亲第一件事就是去粮店把十几斤的细粮买回来,去晚了怕细粮就被人抢购光了。我和父亲都不怎么爱吃面食,所以,绝大多数时间就买大米,有重大年节的月份会买点儿白面,好到过节时能包顿饺子。

十几斤大米不过是小小的一袋子,父亲正是四十多岁的壮年,我又正在长身体,父女俩要敞开了吃,不到一个星期就吃光了,剩下的日子就只能用小米饭、窝头之类的粗粮填充。

我小时候是个顶挑嘴的。东北的冬天长过半年,那时一到冬天食材就极其有限,而我不爱吃小米饭,不爱吃窝头,不爱吃白菜,不爱吃萝卜。家常能见到的我只爱吃大米饭、鸡蛋和土豆。而其中,大米和鸡蛋又都属于稀缺资源,只有土豆能管够儿。

父亲是个暴脾气,大部分时候虎着脸,一身生人勿近气质。

因为挑嘴,我没少在饭桌上被他骂。然而,再怎么骂,哪怕骂得我泪眼婆娑,甚至直接赶下饭桌,我就是咽不下小米饭和白菜汤。

想不到穷人家养出了餐桌上的娇小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碗里总是大米饭,每天的早饭还额外在米饭上盖着一个煎鸡蛋。我很开心。从此更加讨厌白菜汤,顶多只从里面捞几根土豆条配着白米饭吃。

父亲偶尔还是要骂我挑食,我依然我行我素,对我来说,为了白米饭土豆条挨几句骂也无所谓,何况还有煎鸡蛋。值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两年,我才突然意识到父亲的碗里永远是小米饭,父亲也从来没吃过一个鸡蛋。有一次父亲做好了饭,还没有来得及把饭盛出来,我跑进厨房,看到煮饭的锅里一锅小米饭弯成一个黄色的弯月,拥抱着一团白米饭。

后来粮食放开供应,粮本取消了,白米饭成了普通家庭的标配。但父亲煮出来的那个图案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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