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有家无爱,不经摇晃
有爱作伴,无处不家
——1——
校园的生活青涩、甜蜜、美好,但却十分短暂。
转眼间,到了毕业季,21世纪第一批大学毕业生即将走向社会。在临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的同学都在忙着实习、写论文、找工作,当然还有毕业纪念册相互留言、贴照片。
家里有门路的同学工作已经有了着落,其他的同学有的忙着考研,有的在复习考公务员,更多的是在赶集似的逛着各种人才招聘会。
文军来自西部省份的农村,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借的。回老家没出路,考研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在外打拼前途未卜,所以他报名参了军。那几年正好赶上军队特招大学生,入伍就是副连职待遇,这样既解决了就业问题,还吃上了皇粮,在老家说起来也比较体面。
——2——
文军在大三的时候交了女朋友,班里的学习委员何静,很文静的一个女孩,父亲是国家干部,母亲是中学教师。
毕业典礼结束后,同学们纷纷踏上了远去的列车。后离校的一起去送先离校的,然后再被更晚一些离校的同学送走。那几日,火车站的站台被堵得水泄不通。同学们不住地拥抱,不断地撒泪,往日的矛盾与不快在这一刻都化作浮云。
送别时最让人感到凄惨的莫过于恋人的分别。学生时代的爱情是最纯洁无瑕的,同时也是最脆弱的,由于没有丁点的立足能力,所以经不起些许现实的撞击。
文军和何静是最后离校的,他们目睹了一对对恋人分离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文军没有回家,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往家里拿的,他准备等到9月份军校开学时直接去报到。
何静也没有回家,她想留在大学所在的省会城市考公务员。
8月末的时候,学校开始清理宿舍,两个人不能再赖在学校不走了。文军买了去军校的车票,何静在学校附近和别人合租了一个房子,准备复习考试。
何静去车站送文军,这是最后一波毕业学生的送别,站台上没有了熙熙攘攘的同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互相望着,没有说分手,更不知未来该怎样规划。
——3——
进了军校,就如同关进了监狱。文军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每天紧张严格的训练就好像被剥了一层皮。文军住在上铺,头半个月他腿疼得连上床都是连滚带爬。
最放松的时刻就是晚上就寝前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每到这个时候,一楼电话机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个时候手机才刚刚流行,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奢侈品,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军人不允许使用手机,只能排队打IC电话。有时候遇上不讲究的哥们,一讲讲半个小时,后边的就别想打了。
在电话里,他鼓励她好好复习,她激励他好好训练。打电话成了文军这枯燥又苦闷的军营生活里唯一的寄托。
10月份的时候,省考成绩出来了,她以第二名的成绩被税务局录取了。她留在了省会城市,而他还不知道一年后军校毕业分配到哪里。
——4——
春节前,军校放寒假了。文军回家前,绕路去看了何静。他和她讲着军校里的生活多么艰苦与乏味,她给他讲一人复习时多么孤苦与害怕。
春节后,文军回到了军校,生活还得依旧。但是当他训练完给何静打电话时,她一次比一次冷漠。她说他们两个人不合适,让他不要再打电话到她单位了,影响她工作。
文军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个年,何静就和变了个人似的。他想弄清楚,他也想去当面问问何静。可是,他不敢私自离队,怕受处分。
后来,再打电话,何静已经不接。
接下来的训练,文军更感到是一种折磨。
训练也是一剂药效极佳的麻醉剂,当他把训练作为一种必需的工具来消磨自己时,反而觉得训练没那么恐惧了。
当他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这可能是个必然的结局。他和她家境相差太远,自己的工作又漂泊不定,虽然他也曾幻想伟大的爱情可以战胜现实。
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何静。他知道,金钱也好,陪伴也罢,他给不了她任何东西,所以也就没理由要求对方守着承诺不放。
——5——
军校毕业后,文军分在了距边境线不到一百公里的一个小县城,所有的学员都安排下连队当排长,他来到了二营六连。
到连队的第二天,团里就通知近日要组织全团军容风纪大检查。于是晚饭后,文军向指导员请假到外边理发。
由于刚到驻地,也不熟悉周围地形地貌,只好顺着主干道往前溜达。主道两旁是一户户的平房,有的老百姓用自己的房子做点小生意,零零散散的坐落着几家小卖部,小饭馆。大约走了不到200米,他看见一家理发店,简陋的门头上写着“军哥美发”四个字。
文军走了进去,一间十多平的小屋,门口一条长凳子,中间就有一张理发椅,墙上一面大镜子,里边挂着一台热水器,摆放着一张洗头床。一个20多岁的姑娘过来招呼他,他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齐肩的长发,一身素装,给人一种朴实的感觉。姑娘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笑容很自然地融入她的声音里,让人顿生悦感。
“昨天刚来的吧?”姑娘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姑娘笑了笑,说道,“以前没见过呗。昨天你们团新分来一批排长。”
文军有些诧异地笑了笑,“消息还灵通的。”
“你们团快进行军容风纪检查了吧?”
“刚下的通知,你就知道了?”
“每个月快月底的时候都要检查的,不过你们干部没那么严,你这头发不理也能勉强过关。”
“刚来报到,还是老实点吧,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姑娘边给文军理发,两个人边聊。他突然感到在这一年多的孤独生活中,此刻有了那么一点说不出的慰藉。
“我看你也不像当兵的啊?”文军被姑娘这么一问突然愣住了,“怎么不像了?”“像个学生,不是提干的吧。”
文军听了姑娘的话,心里想到,虽然自己经过了一年的军校锻炼,看来还是遮掩不了自己没当过兵的经历。“是啊,我是大学生特招入伍的,在军校培训了一年就下部队当排长了。”
“那以后有你受的了。大学都念了,还来遭这罪干嘛,吃苦受累不说,成天钻在山沟沟里边,连个城里的姑娘都找不到。”
不知不觉,姑娘给文军理好了。他照了照镜子,姑娘看着他乐了,“照啥呀,反正也没姑娘瞅,只要长短合格就行了。”
“挺好的,以后头发长了就来找你理。”
“想找我理也得两个月以后了。”
“你有事要出门?”
“我有什么事,是你,马上就要上山进行战术训练了,下山就是两个月以后了。”
——6——
果然,又过了两天,训练计划下达了,到战术训练场野外驻训两个月。文军,突然对这位姑娘产生了好奇。
驻训结束回到营房后,他迫不及待地来找姑娘。
姑娘见到他,先是说晒黑了,而且说这才是军人的颜色。还问他,头发怎么两个多月都没理,通常每个连队都培养一个会理发的战士,定期组织理发。文军说他信不着小战士,他还没找对象呢,要理得好看点。
在聊天中,他得知姑娘是本地人,叫兰花。
姑娘说,这个院里原来驻的是步兵团,一年前,步兵团解散了,文军他们的坦克团进来了。在部队旁边住久了,所以部队的一举一动也都掌握了。什么时候要拉练,什么时候去演习,她都清楚。
文军和她开玩笑说,看来以后我得离你远点,说不定你是间谍。说完就哈哈大乐起来。
文军没事的时候就出来找兰花,因为他肩膀上扛着两颗星,团大门站岗的卫兵也不拦他。
——7——
兰花说,她很羡慕文军。兰花有两个梦想都没有实现,一是上大学,她高考了两次都没考上,后来就去学了理发的手艺;另一个就是当兵,但是当女兵太难了,没有点背景是当不上的。
文军说,有些东西看似很美好,但当你拥有的时候却并不觉得快乐。他说他倒是喜欢小兰现在的生活,自己上大学家里是借的钱,当兵的生活除了苦和孤独没有别的,如果说其中也有乐的话,那就是苦中作乐。
他们两个人都明白,彼此都喜欢上了对方,但谁也没有开口。文军觉得,他目前的家境和职业,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兰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他说有。兰花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他说他还没告诉女孩他喜欢她,而且他打算把这份爱一直埋藏下去,因为这样才能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一旦说出来,他就会失去她。
兰花说,你应该大胆地说出来,说不定她愿意和你共担风雨呢?但他还是只字不说一个喜欢。
——8——
转眼间,两个人相处了一年零八个月。他们心里早已把彼此当成了恋人,但嘴上从来没说过,他们也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没有一起逛过商场。一方面是军人的生命里缺少这种形式上的浪漫,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跨越这种形式,一旦跨越,就等于表明了心意,确立了关系。
有一天,兰花和文军说,“听说,你们团快要解散了。”“都在瞎传,才来不到两年,哪能老动来动去的。”“那如果真的解散了,我们怎么办?”
真的解散了怎么办,其实对于文军来说,就算不解散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这样假装谈着恋爱。他心里想,倒不如解散了吧,离开这个姑娘,免得在一起,却不能真正在一起。
真是无风不起浪,流言蜚语在发酵了一个多月后,坦克团裁撤的命令还是不期而至。
那晚,熄灯号吹响许久之后,文军始终辗转睡不着,他要彻夜失眠了。他起身穿好衣服,先是查了一圈岗哨,然后出了营房。当他走到理发店门口的时候,发现里边的灯还亮着。
他推门进去,“你怎么还没关门回去。”“我在等你来,我告诉自己,如果今夜你能来,就说明你爱我,你不说出来没关系,我先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的眼泪早已扑打扑打地敲打着地面。
“可是我们很快就要解散了,我连自己去哪都不知道。”“这不重要,你去哪我去哪。”
“可是……”文军含着泪说出可是这两个字,可是他又无法说出后面的话。“我替你说吧,可是你家里没有钱是吧,我什么都不要。”“我知道,可是还有你的父母啊。”“你放心,我爸妈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你表个态就行了。”
——9——
兰花的父母的确很开明,他们说只要姑娘觉得不嫌苦,那就是幸福。
一切都是兰花安排的。她说再过几天就是八一建军节了,这天登记更有纪念意义。她说所有形式上的东西就免了,只要实心实意对她就行了,定在8月18日,办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就算是结婚了。
部队解散前一切以安全稳定为重中之中,虽然不办婚礼,但就是简单的吃顿饭,领导也不同意到酒店。实在没办法,他们就在团里的军人服务社请客。
文军老家离得远,也没有亲戚,就请了些团里的战友。那日,他们一批来报到的18名排长一个没有少,他们把两张桌子并成一张大桌,尽情地痛饮起来。他们难得这么全的聚在一起,文军是他们这里面第一个结婚的,值得庆贺一番。当然,他们的聚会还夹杂着过多的悲凉,因为,就是这顿酒席的第二天,部队就正式解散了,他们将各奔东西。
所有的人都已散去,唯独这帮一同来报到的排长们,还在哭着闹着。
——10——
婚礼结束了,他也该出征了。
二营解散后归入了边防团,第二天一早,文军告别了新娘,奔向了他的军旅第二站。
半年后,文军当了指导员。他和营房股的同志协调了一个库房,找战士收拾一下,又弄来了一张旧床和几张桌子,把兰花接了过来。
兰花人很好,和谁都处得来。没事的时候,连队的几个干部就凑在一起,拎上几瓶二锅头,找嫂子抄几个菜,喝上一壶。连队战士的头发长了,兰花就去连队给他们理发。过年的时候,她和战士们一起包饺子。条件虽苦,但他们始终过得挺乐呵。
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文军又接到一个命令,组织决定把他调到师机关宣传科当干事。
当他和兰花说,咱们又得搬家了的时候,兰花显得很平静。她说,你们部队解散的时候,我都能嫁给你,这都给你生儿子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11——
文军很快升到了副营职,符合随军的条件,组织安排他们住进了军官公寓。
机关的工作比基层更忙,成天加班加点写材料。不过比起在基层的时候,不管再晚也能回家了,不用天天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虽然回到家的时候,兰花和儿子已经睡着了,但每天都能看到她们,陪着她们,他觉得很幸福。
文军问兰花,“你成天跟着我南征北战的,后悔吗?”兰花说,“不后悔,跟着你多好,就当是旅行了,以后跟着你还能走更多地方呢。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文军说,可是没几个人像你这么想,他们觉得有钱才有幸福,有房子才会踏实。兰花说,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一样,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
文军真得很感动,他和兰花说,你还记得我说你是当间谍的料吗?你还真是,窃了我的心。
——12——
儿子五岁的时候,文军和兰花说,“亲爱的,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还没等他开口,兰花说,“是不是要搬家了。”文军说,“是啊,组织让我下基层锻炼,下去当副政委。”
“哦,那是好事啊,升副团了。”
“可是,这次是上岛。”
“上岛怕什么,上岛正好经受一下大风大浪。”
末了
完?
其实还没完,下一段爱的旅途即将开启。
军人四海为家,天为被,地为床。
但是兰花说了,有爱就有家,伴爱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