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中国版的“镀金时代”

楼下新开药店,开业当日盈门的并非顾客,而是浓妆的花篮。门口海报用儿童体写着惊奇的开业活动:“消费满两元赠鸡蛋一只。”不清楚老板的想法,但偶尔治愈的药和总能果腹的鸡蛋之间,因此有了戏谑的连接。药店对面不远是一家教育机构,硕大的楼顶招牌彰显着公司的名号:“金子塔”。它传递出的意蕴既非埃及金字塔的厚重悠远,也非理想中的知识通达,反倒充满了物质的欲念和怪异的矛盾。但或许就在此刻,成群的家长正连哄带骗地把小孩送到目光浑浊的工作人员身边,智识的成长似乎又得到了一次确认,他们的心理安全了,至少在今天。

这个时代,似乎每个人都不安全,总要不停地做些什么。隔壁张四把烧饼店带进了新三板,小时候看不上的赵五新换了奔驰S,自己再不发奋,眼看要混成人生输家,落人笑柄。焦虑如影随形,多少次深夜惊醒,反复咂摸着辗转无助的味道,不觉迎来了并不让人欣喜的黎明。时间久了,焦虑便深入基因,成为灵魂的一部分。继而,人们开始捍卫起 “成功的焦虑者“的尊严,“积极、高效、增长、成功”以外的形容词都不再鲜活,仅仅是需要被重新定义的词品。

前不久一位知识网红来做分享,旧瓶新酒,所述无非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将一个众人熟知的理论重新定义,加进许多本来没有的限定条件和假设。言辞之味如同爵蜡,但不影响其前呼后拥的影响力。恍惚间的困惑在于,是因为掌握了方法才走向“成功”,还是“成功”后就可宣称自己掌握了方法。我也善意地提问:如何看待心智的成长?他回答说,他的成功是靠努力。

开车时收听知识类节目想找些“无用之学“,但满耳皆是认知升级、知识迭代、高效成长……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强调”,就像厚重时代的洛可可风,严苛时代的清教思潮,松散时代的广场舞……人们越是强调什么,背后的真实就越是相反。广场舞大妈们或许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沉醉其实是对远去的集体亢奋的缅怀,对青春无知的眷念。驻足而观,如今的世界真真是智识匮乏,常识稀缺。多半的“认知升级”,不过是包装过的新时代的成功学。不过成功学名声不好,也须自我蜕变。

信徒们手握成功学这剂春药,把它当成了人参养荣汤,听凭来路可疑的各路大神们将自己的“理论配方”加入其中。猴子理论、刺猬理论、新木桶理论、管理的双螺旋结构、板凳理论、成长黄金法则……理论偏好者们似乎唯有将自己的思维方式复刻到他人的神经系统中,方能显出微弱的存在。而当信徒们喝下一剂剂药汤,也终于可以安心地想象着体内分子的碰撞、基因的重组、焕然的重生……然后向怀疑的人露出并不友善的面容。一群人饥渴地涌向了一个叫做“成功”的售票窗口全力钻营,却发现有人无需排队,正泰然自若地在一个叫做“冷暖自知”的售票窗口拿到了安心的车票。“怎么会这样!他们应该为此惶惶不安!“

另一群聪明些的看客,听人解书,钻研法门。他们也阅读,每年两本。仓央嘉措再世,恐新得灵感:“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光阴不负书。”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生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光怪陆离的,但拥有机会的“镀金”时代。由于智拙,自感没有心力去追随一波波的思潮热点,在一次次的亢奋中填补人生的不完满。所偏信的,只有像“管住嘴、迈开腿”这样的质朴常识。

写在文末:昨天周洁茹在书上签下“最好的时代“赠我,意指我正处在人生最美的年华,在此感念非常。同时也是机缘和隐喻,赠语和这篇文章的题目有二字重合。两个“时代”的内涵自然是不同的,但个人与世界、与社会的连接,确是湛深的公案。“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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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中国版的“镀金时代”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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