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
第二天一早,我怕出去再打不到车,还要经过那个公厕,就用手机约了个快车。姐姐不停问我,是出租车不?我说不是。她说:那咱们能找出租车吗?我问:为什么?她说:你找的车我怕有后备箱,出租车没有后备箱。我说:哪个出租车都有后备箱啊。
她一听都有,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来了一辆高端吉普车。我说:这个好,没有后备箱。
姐姐在车上依然不停起身查看自己的座位,我没作声。
到了北京站,姐姐为了自己的药不过安检,把药分开几份放在自己不同的衣服口袋里,每个口袋都被塞得鼓鼓的。我说什么也没用,顾不了那么多了,随她吧。
在北京站里面的超市里,姐姐买了几样吃的,说回家后就不用爸爸出去跑了,还说想给爸爸买点吃的,挑了半天,也没挑到合适的。
回程的火车上,姐姐紧张地东张西望,一直闭着嘴不说话。因为动车的椅背高,很多时候她需要抻着脖子张望。
我看着她,突然绝望感袭来,趴在小桌板上,尽管一直隐忍着,我还是最终没忍住哭了出来。
哥说,看我哭的时候,他格外注意了下姐的表情。姐没有看我,还是不停地看着座位后面的某处,不停确认。
后来才知道,她一上车,就听车上的某人说:有个亲人没了,才从殡仪馆出来。我不知道是她幻听,还是真的有人这么说,我是没听到。
她说听到这句话,她又受了刺激,她不停往后看,是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肉,怕那人从殡仪馆带了脏东西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知道,在她心里,比起她的惊恐,我是否难过,已经微不足道了。
这一次,我深切地感到,她病得已经没有常人的思维了。再多感情也化不开她对外界深深的恐惧。对此,我再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回到家,爸爸妈妈在门口迎接,见到姐姐平安回来,爸爸温暖地笑笑。姐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几天,我可遭老罪了。”还是这句话,是啊,她是遭罪了。但真的与别人无关,一切来源于她的病态。
我也好想对爸爸说,这几天,我和哥哥被姐姐折磨坏了,精神紧张焦虑,不知所措。可我忍住没说。
作为她的弟弟妹妹,我与哥哥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她难受。比如明明动车有二等座,我选了一等座;比如明明哥哥在宾馆房间里待不住,但他只是下去抽了根烟;比如明明我们都可以不管她睡觉,可是晚上我们怕她出事,第一夜我没怎么睡,第二夜哥哥一夜没睡。
把姐姐交给爸爸,我卸下了一身的紧张疲惫。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但我知道,这份紧张重新转嫁到了爸爸身上。
哥哥说:我昨晚没睡好,躺下睡会。我给他铺了被子,让他可以睡舒服点。
他躺了一会就起了身。我问他怎么不睡啊?他说:我心慌,怎么躺着都慌,睡不着。
哥哥也熬得够呛,失眠到心悸了。我们只陪了不到三天,就搞成这样。如果24小时随身陪护一个多月,想不出我们会经历什么。
妈妈给我们做的饭菜还没做好,早上姐姐不吃东西,我和哥哥也就没吃,怕她看了难受,我和哥哥饿着肚子告诉妈妈别着急。
姐姐回来,状况频发。妈妈急得手忙脚乱。
姐姐先把自己的衣服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这一看就将近两个小时。然后说什么非要把自己的头发剃掉。爸爸说:那你可多难看啊。姐说:不行啊,如果不剃掉,我觉得我头上沾骨灰了。那个人说的就是殡仪馆,我觉得他肯定带出骨灰了,感觉沾我头上了。
结果是,我亲手出去给他买了推子,外加帽子。
出去的空档,我还去了趟医院,给她去问了当地医院有没有她在北京开的药,结果是没有,药店也没有。
回来的时候,不一会,姐姐的头发就被剃掉了。虽然不正常,但坦白说,我并不认为比她之前又油又乱的头发差,反而看起来更利索。
姐姐在外屋折腾了好久,终于把她在外面忌讳的东西都弄掉了。
我和哥哥终于吃上一口热乎饭。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说来好久没睡这么好的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