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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篇】
第三章 对月
文 | 当年小师妹O藏鹿
“如梦之梦。”
『 一颦一蹙一回目，两樽三斟久相思 』
杂乱的声中，若湖睁了睁眼，眼前灰灰的一片模糊。闭了闭再睁开，画面渐渐清晰起来。眼前最近的是一脸焦灼的爹爹，然后是杏仪，再然后是素常伺候她的几个丫头。若湖动了动脑袋，强烈的沉重感向她压来，她突然想起自己整个人麻木了许久。
“醒了！”
床边的人让开，一个老人用手撑开若湖的眼睛瞧了瞧，又眯着眼在脖颈处检查了片刻，后站起身对陵虚谷讲：“无碍。”
整个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老人转身对众人道：“都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丫环们收了东西皆数退去，若湖爹爹陵虚谷絮叨了几句安慰的话，又吩咐了两句，也和孙医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杏仪和一个丫环。
杏仪是若湖的发小，医老的孙女，若湖素常打趣她小医仙，年纪虽小，寻常药理不说精通，也算是信手拈来的熟悉。虽然爱贪玩，却是个照顾人的性格。
“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都是我，前儿怎么由着您出去了……您要是不醒过来，坠儿一辈子不心安……”说话的是若湖的贴身丫环，灵坠，眼睛红红的明显刚抹过了眼泪，这会又兴奋又自责。若湖常说她随杏仪，也是个操心的主。
“胡说什么呢我这不好好的么……”若湖开口说她，发现自己嗓子哑哑的。坠儿一听，眼泪又开始打转。
“行了行了，你家小姐躺了两天了你去吩咐弄点她爱吃的，你想吃什么？”杏仪问。
若湖一摸肚子，还真饿了。“……我想吃芙蓉糕，马蹄酥，荷儿饼……啊，还有小澄团！”
坠儿神采飞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是，是！马上就来！”
若湖嚼着芙蓉糕，灵坠不时喂上一口之前备下的莲子汤，若湖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叙述完发生的事。
“看清那两人长相了吗？”杏仪问。
若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女子着一身绛紫百褶，满手银钏，眼睛细长，目光很是凌厉，颇为激动。那男子……没看真切。”
若湖渐渐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这两人从未见过，衣着配饰说不上古怪，但也与寻常人家有些不同。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紫衣女子欣喜的表情浮现在若湖脑海里……有一句却听的分明：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若湖看着坠儿欢乐地收了盘子，又换了两碟切好摆整的瓜果来，站在床边望着她吃。若湖低了头，把这事句话留在脑海里。
“这些人真是野蛮。”杏仪喃喃道，“……木玉蝎，采自毒蝎的尾部，此蝎多产自西南方的湿地丛林里。这毒来得迅猛但去的缓慢，辛亏及早服了解药，若迟了，后果真不堪设想……”
记忆中，一只颤抖而温热的手在模糊中将药丸送进自己嘴里。
“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的么？”
杏仪眨眨眼，对着若湖端详半响，俏皮地笑了半晌，方慢慢调侃道：“倒真真是英雄配美人！”
若湖斜着眼瞥她。
”还记得我给你指的配笛子那位？啧啧，仆仆风尘中的挺拔俊逸，评书中怎么说的？好个风逸少年郎！”
脑海中，一匹飞马从耀眼的白日光中疾驰奔来，光线越来越朦胧，身影越来越清晰，刚刚靠近，一个擦身，自己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落于马上，随着这匹飞马在草原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痕迹。
杏仪害怕若湖倦了，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坠儿也收拾了东西端了出去。
若湖静默了一会儿，抬了抬手臂，忽然感觉有什么缠住了指头。抽出来一看，竟是一条银白色的链子串着一个小玩意，仔细看看是雕着的一只精致的小兽。似养非羊，温顺的趴着，娇小可爱。
这大概是策马的时候不知怎么落到自己的手里。
若湖捏了一捏小兽，心中温暖，甚是可爱。
若湖逛着院子，竟发现宾客们都在大厅里聚着。
若湖作了个福，被唤了进去。
含笑低眉，温婉达礼，向各位叔父前辈问安道福，长辈们又是怜惜，又是称赞，几个岁数小的徒弟们忍不住地窃窃私语。
“好，好……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当年也就这么、这么高！”这人朝腰间比了比，接着道：“那时要讨你欢心，我可是没少费心思……”这位胖胖的老先生名祝洪悠，雪松派排行老五，他指的是给幼时挑食的若湖做菜。若湖心里笑道，小胖叔如今变成了大胖叔。
“说起当年的你骑马可还是我教会的！”一个身形飘逸，俊朗健硕的男子道。
“苏慕之！”一声大喝：“这事你不说也就罢了，好好的你教会了他宝贝女儿到处跑，这些年定没叫虚谷这老家伙伤脑筋……”这男子灿烂地向虚谷笑问道：“你说我说中没？”
苏慕之是当世著名的游侠，行踪飘忽，从不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江湖中关于他行侠仗义的传奇故事多如牛毛，却也是各有各版本。
而此时说话的岳不知却更是身份诡秘，性格爽朗常常一掷千金，虽说交友甚广但竟没人究竟知道他从何而来，经营何业。
祝师叔又引见了几个后辈叫若湖认识。若湖一个个听着，看着，目光寻思着，一直没等到那个名字。
“故掌门昨晚带着大部分弟子出城了，现在恐怕还回不来。”一个声音幽幽道。转头看，苏慕之正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是，我说怎没见到大师伯。”若湖脸红了起来。
“你倒要好好谢谢人家！” 杏仪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这几日过去若湖自觉身子已无大恙，甚至觉得是比从前平日更好。整个身体好像被输入了养分，气盈神足，不似从前总柔弱无力。
是夜，月色正浓，园旁小间，竹窗卷帘，窗边一方大书桌，搁文灯隐盏，倒不如月色倾泻明亮。侍女研墨已旧，却不见持笔人落墨白宣。
窗槛上，一银色小兽温顺地呆看面前的小瓷瓶，两件物影泛出重光。若湖把它的脸挪向窗外，共赏这一轮清辉明月。
“月月相似，月月新。”
若湖落笔，柔光照字，亦照人。人落尘间景，暗园眺来，是一窗浅晕，一影光华。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盈门而出，信步夜庭。穿芳径，返株墙，来回闲逛，似安不安。退了掌灯丫环，她一人往湖边走去。一亭落湖心细廊连岸，亭伴一孤圆白石浮水平台。白台黑水，伫中而望，亦不知是浮台人拜月，还是月中仙垂影。只见得一个落盘泛银潋，一个挂幕伴疏星。越瞧，越不知天是何方，影从何来。
空气里蒙出一层薄薄的雾。望了许久，她垂下目光，顺着银光泛泛的湖面淡淡地凝视对面，越过湖，越过石砌，越过密枝，越过繁叶，对面树影斑驳的尽头也淡淡凝视着她。
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倒显得这个夜愈加静谧，不似落针可闻般空穆，却是静着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的呼吸。
时光荡漾在湖面上，月光也在呼吸，树影也在呼吸。仿若此间万物已一息共生，连为同体同脉，只造化各态浮生于人而已。
如此呆呆静立，凝凝痴看。
望着。
望着。
望着……
……
“嗖”地一下，惊鸟暗飞！——
若湖身子一震，那树影轮廓分明是一个人！
……谁人？
若湖左右看了看，丫环们都站在岸那边等着，叫过来，动静就大了。若湖睨了那影子一眼，又歪过头正视而望，那影子丝毫未动，仿佛就是生根了的树干、石壁。不知怎的，只觉得那影子同此刻万物同奏呼吸，不恫不扰。这般一望，自己也不愿惊扰此刻，缓缓走至浮台边缘，想近一些，却依然看不清。
或许那就是寻常一树，一垒，一蔓藤，一坠枝。否则为何我看你好似熟悉，想似陌生。
不动，不移，月下人就这样看着阴中影。
对面的影子也看着她。
时光流水，是你不息永久，还是我杳无尽头？
是毕倾顾宁陌，还是此生性淡然？
还问，今昔是何年？
一刻许久，久到流年成回忆，久到此景曾重演。
空气渐渐转寒，纱灯照地，坠儿过来提醒该回去了。
收了目光，若湖朝着湖对岸轻轻欠身，遂转身离去。
路过笔墨小间，丫环云岫转进去拿东西。若湖从窗外拿回望月小兽，瞥了一眼桌上宣纸，目光刚移走，又放了回去——那纸上的字不同了！
若湖走进室内细看，自己写的那一张被平放一边，桌中宣纸赫然新抄着一首小诗：
【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最下，再落七字：
“出出将去，出出留。”
对岸人抬头，这轮明月，亮至极致又朦胧。
前生从未见，此生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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