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击手5

胖子跟我说,他被放高利贷的人揍了好几次,但是,我不相信。我说,我根本就看不出你被人揍了。

于是他带我到一个角落里,把他的上衣脱了下来。我实在不敢想象一个男的专门为了我脱衣服,更何况他是个将近两百斤的,全身都是赘肉的大胖子。还没有完全解开衬衫的扣子,肚子上的肉已经按耐不住了,就像放学铃声一响,从教室里涌出来的孩子。

我看到他全身青一块紫一块,像是用拳头打的。胸前还有两道明显的细伤痕,应该是尖利的物品所划,很有可能是刀子。还有背后,有一些又宽又长的伤痕,像是棍棒打的。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胖子站在那里,垂头丧气。被人打成这样,那是种什么滋味呢?我让他把衣服穿好,让他去我家坐坐。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一杯温暖的茶。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他需要一个比较有安全感的环境说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喝了两口茶,他就开始了。

“天云,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这个人很喜欢钱。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钱吗?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我父亲为了让我吃腊鱼,就去家附近的大水库抓鱼。可是他坐的船太破了,船沉了,他也淹死在了水库了。那几个打捞的人,站在打捞船上,用竹篙把父亲漂浮的尸体拨过来,不让他飘远,然后对着岸边的我们母子两要钱。家里根本没有钱,我妈妈本来已经伤心欲绝了,看到别人这样对待父亲,就更加受不了了。如果不是邻居抓住了她,她也跳进水库了。后来,村长找人凑了凑,才让我父亲的尸体顺利打捞起来。最后办丧事也是村长给帮的忙。没有了父亲,家里更加困难了。有一天村长来我们家,我妈让我去外婆家吃饭。我假装出门,躲在窗户下面。村长让我妈把衣服脱了,我妈没有吭声,但我听到了脱衣服的声音。后来我听到村长一个人的喘气声,还有床板撞击墙面的声音,唯独没有我妈的任何声音。再后来我妈开始做腊鱼卖,生活有点起色,村长才不再来找我妈。每次村长来之后,我妈都会看着父亲的相片哭很久,她想掩饰自己所受的屈辱,让我以为她是思念父亲。可是,我全部都明白。她哭完就跟我说,大伟,你要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再回到这里。我真的非常努力,读高中的时候,我只睡四个小时,梦想着考上大学以后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改变母亲的命运。可是,大学毕业到现在,我依旧生活在最底层,发的工资只够租房子和吃饭。多余的钱寄回家去,连火车票都买不起。我平时吃得多,那是因为从小就没吃什么好东西,看到吃的我就忍不住要去吃。而且,我能够消费的起的也就是食物了,那是我唯一能获得满足感的东西。”

“我迷上了买彩票,除了吃饭,寄回家点钱,剩下的就全部用来买彩票了。我总是梦想着哪天我能中个几百万,这样就可以变成有钱人。我越买越上瘾,不仅把自己的钱全部花光了,还去借了高利贷。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那是高利贷,是个大学同学介绍的,说什么小额贷款之类的。过了一个月要还钱的时候,突然来了好几个人,说我欠他们30万。我就借了1万块,突然就变30万了。我说我没钱,他们就打了我一顿,但是只打身上,不打脸。我估计他们是怕我的事被别人发现,然后报警。我实在还不出钱来,他们就让我跟他们一起讨债。打我的几个人里,就有欠了钱最后和他们合伙的。我没办法,只好跟他们去要钱。有一次,他们让我看住一个人,等他们回来。那个人求我放了他,他借钱是给他女儿看病,没想到他们是高利贷。他说他女儿还在家里,没有人照顾。我就把他放了。那些人回来以后又打了我一顿,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赶紧还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我看出来了,那几个人没有什么本事,也就是仗着人多,等我练出了肌肉,我就不怕他们来打我了。”

“事情就是这样”最后,他喝完了杯里的茶。

我没有对他说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对他小时候的事情深感同情,也非常好奇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才能够成功。虽然我认为他要摆脱那些放高利贷的是非常困难的,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练出点肌肉就可以打败他们,可是,谁又能说得准,这是不可行的呢?谁又能提供什么别的方案呢?没有。胖子和我一样,深深陷入一种困境中无法自拔,我们都有需要消灭的强大对手,而且,时间紧迫。任何事情,不去做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

第二天下班后,我和胖子来到健身馆。可是,健身馆的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别人告诉我们,健身馆的人跑了。我和胖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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