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三十一)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六/晋纪十八

显宗成皇帝

咸康四年(戊戌,338)

    春,正月,燕王皝遣都尉赵槃入赵,听司朝。赵王虎将击段辽,募骁勇者三万人,悉拜龙腾中郎。三月,赵槃还至棘城。燕王皝引兵攻掠令支以北诸城。段辽将追之,慕容翰曰:“今赵兵在南,当并力御之,而更与燕斗。燕王自将而来,其士卒精锐,若万一失利,将何以御南敌乎!”段兰怒曰:“吾前为卿所误,以成今日之患;吾不复堕卿计中矣!”乃悉将见众追之。皝设伏以待之,大破兰兵,斩首数千级,掠五千户及畜产万计以归。

    赵王虎进屯金台。支雄长驱入蓟,段辽所署渔阳、上谷、代郡守相皆降,取四十余城。北平相阳裕帅其民数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诸将恐其为后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节,耻于迎降耳,无能为也。”遂过之,至徐无。段辽以其弟兰既败不敢复战,帅妻子、宗族、豪大千余家,弃令支,奔密云山。将行,执慕容翰手泣曰:“不用卿言,自取败亡;我固甘心,令卿失所,深以为愧。”翰北奔宇文氏。

    辽左右长史刘群,卢谌、崔悦等封府库以降。虎遣将军郭太、麻秋帅轻骑二万追辽,至密云山,获其母妻,斩首三千级。辽单骑走险,遣其子乞特真奉表及献名马于赵,虎受之。

    虎入令支宫,论功封赏各有差。徙段国民二万户于司、雍、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皆擢叙之。阳裕诣军门降。虎让之曰:“卿昔为奴虏走,今为士人来,岂识知天命,将逃匿无地邪?”对曰:“臣昔事王公,不能匡济;逃于段氏,复不能全。今陛下天网高张,笼络四海,幽、冀豪杰莫不风从,如臣比肩,无所独愧。生死之命,惟陛下制之!”虎悦,即拜北平太守。

    夏,四月癸抽屉。以慕容皝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领平州刺史。

    成主期骄虐日甚,多所诛杀,而籍没其资财、妇女,由是大臣多不自安。汉王寿素贵重,有威名,期及建宁王越等皆忌之。寿惧不免,每当入朝,常诈为边书,辞以警急。

    初,巴西处士龚壮,父、叔皆为李特所杀。壮欲报仇,积年不除丧。寿数以礼辟之,壮不应;而往见寿,寿密问壮以自安之策。壮曰:“巴、蜀之民本皆晋臣,节下若能发兵西取成都,称藩于晋,谁不争为节下奋臂前驱者!如此则福流子孙,名垂不朽,岂徒脱今日之祸而已!”寿然之。阴与长史略阳罗恒、巴西解思明谋攻成都。

    期颇闻之,数遣许涪至寿所,伺其动静;又鸩杀寿养弟安北将军攸。寿乃诈为妹夫任调书,云期当取寿。其众信之,遂帅步骑万余人自涪袭成都,许赏以城中财物;以其将李奕为前锋。期不意其至,初不设备。寿世子势为翊军校尉,开门纳之,遂克成都,屯兵宫门。期遣侍中劳寿。寿奏建宁王越、景骞、田煲、姚华、许涪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怀奸乱政,皆收杀之。纵兵大掠,数日乃定。寿矫以太后任氏令废期为邛都县公,幽之别宫。追謚戾太子曰哀皇帝。

    罗恒、解思明、李奕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藩于晋,送邛都公于建康;任调及司马蔡兴、侍中李艳等劝寿自称帝。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调喜曰:“一日尚足,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可死矣。”遂即皇帝位。改国号曰汉,大赦,改元汉兴。以安车束帛征龚壮为太师;壮誓不仕,寿所赠遗,一无所受。

    寿改立宗庙,追尊父驤曰献皇帝。母昝氏曰皇太后,立妃阎氏为皇后,世子势为皇太子。邛都公期叹曰:“天下主乃为小县公,不如死!”五月,缢而卒。寿謚曰幽公,葬以王礼。

    赵王虎以燕王皝不会赵兵攻段辽而自专其利,欲伐之。太史令赵揽谏曰:“岁星守燕分,师必无功。”虎怒,鞭之。

    皝闻之,严兵设备;罢六卿、纳言、常伯,冗骑常侍官。赵戎卒数十万,燕人震恐。皝谓内史高诩曰:“将若之何?”队曰:“赵兵虽强,然不足忧,但坚守以御之,无能为也。”

    虎遣使四出,招诱民夷,燕成周内史崔焘、居就令游泓、武原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皆应之,凡得三十六城。

      戊子,赵兵逼近棘城。燕王皝欲出亡,帐下将慕舆根谏曰:“赵强我弱,大王一举足则赵之气势遂成,使赵收略国民,兵强谷足,不可复敌。窃意赵人正欲大王如此耳,奈何人其计中乎!今固守坚城,其势百倍,纵其急攻,犹足枝持,观形察变,间出求利;如事之不济,不失于走,奈何望风委去,为必亡之理乎!” 皝乃止,然犹惧怕形于色。玄菟太守河间刘佩曰:“今强寇在外,众心恟惧,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此际无所推委,当自强以厉将士,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请出击之,纵无大捷,足以安众。”乃将敢死数百骑出冲赵兵,所向披靡,斩获而还,于是士气自倍。皝问计于封奕,对曰:“石虎凶虐已甚,民神共疾,祸败之至,其何日之有!今空国远来,攻守势异,戎马虽强,无能为患;顿兵积日,衅隙自生,但坚守以俟之耳。”皝意乃安。或说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谓降也!”

    赵兵四面蟻附缘城,慕舆根等昼夜力战;凡十余日,赵兵不能克,壬辰,引退。皝遣其子恪帅二千骑追击之,赵兵大败,斩获三万余级。赵诸军皆弃甲逃溃,惟游击将军石闵一军独全。闵父瞻,内黄人,本姓冉,赵主勒破陈午,获之,命虎养以为子。闵骁勇善战,多策略,虎爱之,比于诸孙。

    虎还邺,以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西平郡公。石闵言于虎曰:“蒲洪雄俊,得将士死力,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强兵五万,屯居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将依其父子以取吴、蜀,奈何杀之!”待之愈厚。

    燕王皝分兵讨诸叛城,皆下之。拓境至凡城,崔焘、常霸奔邺,封抽、宋晃、游泓奔高句丽。皝赏鞠彭、慕舆根等而治诸叛者,诛灭其众;功曹刘翔为之申理,多所全活。

    燕之攻棘城也,燕右司马李洪之弟普以为蒲城必败,劝洪出避祸。洪曰:“天道幽远,人事难知,且当委任,勿轻动取悔!”普固请不已。洪曰:“卿意见明审者,当自行之。吾受慕容氏大恩,义无去就,当效死于此耳。”与普流涕而诀。普遂降赵,从赵军南归,死于丧乱。洪由是以忠笃著名。

    赵王虎遣渡辽将曹伏将青州之众戌海岛,运谷三万斛以给之;又以船三百艘运谷三十万斛诣高句丽,使典农中郎将王典帅众万余屯田海滨,又令青州造船千艘,谋击赵。

    乙未,以司徒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以导为丞相,罢司徒官以并丞相府。

    导性宽厚,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与郗鉴笺曰:“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惟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赖之士;公与下官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欲共起兵废导,鉴不听。南蛮校尉陶称,侃之子也,以亮谋语导。或劝导密为之备,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征西将军孙盛密谏亮曰:“王公常有世外之怀,岂肯为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间内外耳。”亮乃止。是时亮虽居外任,而遙执朝廷之权,既居上流,拥强兵,趣事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八月,蜀中久雨,百姓饥疫。汉主寿命群臣极言得失。龚壮上封事称:“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众,举国称藩,天应大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监示陛下故也。愚谓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爱高爵重位以报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论者或言二州附晋则荣,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孙述在蜀,羁客用事,刘备在蜀楚士多贵。及吴、邓西伐,举国屠灭,宁分客主!论者不达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为刘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国亡主易,岂同今日义举,主荣臣显哉!论者又谓臣当为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于荣禄,无问汉、晋,臣皆不处,复何为效法正乎!”寿省书内惭,秘而不宣。

      冬,十月,光禄勋颜含以老逊位。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以问含。含曰:“王公虽贵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岂有邪德乎!”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著龟。”致仕二十余年,年九十三而卒。

    十二月,段辽自密云山遣使求迎于赵;既而中悔,复遣使求迎于燕。

    赵王虎遣征东将军麻秋帅众三万迎之,敕秋曰:“受降如受敌,不可轻也!”以尚书左丞阳裕,辽之故臣,使为秋司马。燕王皝自帅诸将迎辽,辽密与燕谋覆赵俊仁。皝遣慕容恪伏精骑七千于密云山,大败麻秋于三藏口,死者十六七。秋步走得免,阳裕为燕所执。

    皝尽得段辽之众。待辽以上宾之礼,以阳裕为郎中令。

咸康五年(己亥,339)

    征西将军庾亮欲开复中原,上书言:“蜀甚弱而胡尚强,欲帅大众十万移镇石城,遣诸军罗布江、沔为伐赵之规。”帝下其议。丞相导请许之。太尉鉴议,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

    太常蔡谟议,以为:“时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计强弱而轻动,则亡不终日,何功之有!为今之计,莫若养威以俟时。时之可否系胡之强弱,胡之强弱系石虎之能否。自石勒举事,虎常为爪牙,百战百胜,遂定中原,所居之地,同于魏世。勒死之后,虎挾嗣君,诛将相;内难既平,翦削外寇,一举而拔金墉,再战而禽石生,诛石聪如拾遗,取郭权如振槁,四境之内,不失寸土。以是观之,虎为能乎,将不能也?论者以胡前攻襄阳不能拔,谓之无能为。夫百战百胜之强而以一城不拔为劣,譬如射者百发百中而一失,可以谓之弱乎?

    且石遇,偏师也,恒平北,边将也,所争者疆场之士,利则进,否则退,非所急也。今征西以重镇名贤,自将大军欲席卷河南,虎必自帅一国之众来决胜负,岂得以襄阳为比哉!今征西欲与之战,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欲阻沔水,何如大江?欲拒石虎,何如苏峻?凡此数者,宜详校之。

    石生猛将,关中精兵,征西之战殆不能胜也!又当是时,洛阳、关中皆举兵击虎,今此三镇反为其用;方之于前,倍半之势也;石生不能敌其半,而征西欲当其倍,愚所疑也。苏峻之强不及石虎,沔水之险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苏峻而欲以沔水拒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谯,佃于城北界,胡来攻,欲置军屯以御其外。谷将熟,胡果至,丁夫战于外,老弱获于内,多持炬火,急则烧谷而走。如此数年,竟不得利。当是时,胡惟据河北,方之于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以御其四,又所疑也。

    然此但论征西既至之后耳,尚未论道路之虑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潮流,首尾百里。若胡无宋襄之义,及我未阵而击之,将若之何?今王土与胡,水路异势,便习不同。胡若送死,则敌之有余,若弃江远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

    朝议多与谟同。乃诏亮不听移镇。

    南昌文成公郗鉴疾笃,以府事付长史刘遐,上疏乞骸骨,且曰:“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逼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威,示以好恶,处与田宅渐得稍安。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诏以蔡谟为太尉军司,加侍中。辛酉,鉴薨,即以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假节。

    时左卫将军陈光请伐赵,诏遣光攻寿阳,谟上疏曰:“寿阳城小而固。自寿阳至琅邪城壁相望,一城见攻,众城必救。又,王师在路五十余日,前驱未至,声息久闻,贼之邮驿,一日千里,河北之骑,足以来赴。夫以白起、韩信、项籍之勇,犹发梁焚舟,背水而阵。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对坚敌,顾临归路,此兵法之所诫。若进攻未拔,胡骑卒至,惧桓子不知所为而舟中之指可掬也。今光所将皆殿中精兵,宜令所向有征无战。而顿之坚城之下,以国之爪士击敌之下邑,得之则利薄而不足损敌,失之则害重而足以益寇,惧非策之长者也。”乃止。

    初,陶侃在武昌,议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戌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渡水猎,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设险而拒寇者,正以长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夷不堪命,必引虏入寇。此乃致祸之由,非以御寇也。且吴时戌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亦无益于江南;若羯虏有可乘之会,此又非所资也。”

    及庾镇武昌,卒使毛宝、樊峻镇邾城。赵王虎恶之,以䕫安为大都督去,帅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等五将军,兵五万人寇荆、扬北鄙,二万骑攻邾城。毛宝求救于庾亮,亮以城固,不时遣兵。

    九月,石闵败晋兵于沔阴,杀将军蔡怀;䕫安、李农陷沔南;朱保败晋兵于白石,杀郑豹等五将军;张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毛宝、樊峻突围出走,赴江溺死。䕫安进据胡亭,寇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皆降于赵。安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拒战,破之,斩首五千级,安乃退。遂掠汉东,拥七千余户迁于幽、冀。

    是时庾亮犹上疏欲迁镇石城,闻邾城陷,乃止。上表陈谢,自貶三等,行安西将军。有诏复位。

    赵王虎患贵戚豪恣,乃擢殿中御史李巨为御史中丞,特加亲任,中外肃然。虎曰:“朕闻良臣如猛虎,高步旷野而豺狼让路,信哉!”

    虎以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中牧,镇令支。农帅众三万与征北大将军张举攻燕凡城。燕王皝以榼卢城大悦绾为御难将军,授兵一千,使守凡城。及赵兵至,将吏皆恐,欲弃城走。绾曰:“受命御寇,生死以之。且凭城坚守,一可敌百,敢有妄言惑众者斩!”众然后定。绾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举等攻之经旬,不能克,乃退。虎以辽西迫近燕境,数遭攻袭,乃悉徙其民于冀州之南。

咸康六年(庚子,340)

    赵王虎遗汉主寿书,欲与之连兵入寇,約中分江南。寿大喜,遣散骑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广使于赵。龚壮谏,不听。寿大修舟舰,缮兵聚粮。秋,九月,以尚书令马当为六军都督,征集士卒七万余人为舟师,大阅于成都,鼓噪盈江。寿登城观之,有吞噬江南之志。解思明谏曰:“我国小兵弱,吴、会险远,图之未易。”寿乃命群臣大议利害。龚壮曰:“陛下与胡通,孰若与晋通?胡,豺狼也,既灭晋,不得不北面事之。若与之争天下,则强弱不敌,危亡之势也,虞、虢之事,已然之戒,顾陛下熟虑之!”群臣皆以壮言为然,寿乃止。士卒咸称万岁。

    赵王虎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邺城旧兵,满五十万,具船万艘,自河通海运谷千一百万斛于乐安城。徙辽西、北平、渔阳万余户于兗、豫、雍、洛四州之地。自幽州以东至白狼,大兴屯田。悉括取民马,有敢私匿者腰斩,凡得四万余匹。大阅于宛阳,欲以击燕。

    燕王皝谓诸将曰:“石虎自以安乐城防守重复,蓟城南北必不设备,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可尽破也。”冬,十月,皝帅诸军入自蠮螉塞袭赵,戌将当道者皆禽之,直抵蓟城。赵幽州刺史石光拥兵数万,闭城不敢出。燕兵进破武遂津,入高阳,所至焚烧积聚,略三万余家而去。石光坐懦弱征还。

咸康七年(辛丑,341)

    刘翔至建康,帝引见,问慕容镇军平安。对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

    翔为燕王皝求大将军、燕王章 玺。朝议以为:“故事:大将军不处边;自汉、魏以来,不封异姓为王;所求不可许。”翔曰:“自刘、石构乱,长江以北,翦为戎薮,未闻中华公卿之胄有一人能攘臂挥戈,摧破凶逆者也。独慕容镇军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击众,屡殄强敌,使石虎畏惧,悉徙边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国千里,以蓟城为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为封邑,何哉?昔汉高祖不爱王爵于韩、彭,故能成其帝业;项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苟欲尊其所事,窃惜圣朝疏忠义之国,使四海无所劝慕耳。”

    尚书诸葛恢,翔之姊夫也,独主异议,以为:“夷、狄相攻,中国之利,惟器与名,不可轻许。”乃谓翔曰:“借使慕容镇军能除石虎,乃是复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赖焉!”翔曰:“嫠妇犹知恤宗周之陨。今晋室阽危,君位侔元、凯,曾无忧国之心邪?向使糜、鬲之功不立,则少康何以祀夏!桓、文之战不捷,则周人皆为左衽矣。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间忠臣。四海所以未一,良由君辈耳!”翔留建康岁余,众议终不决。

    翔乃说中常侍彧弘曰:“石虎苞八州之地,带甲百万,志吞江、汉,自索头、宇文曁诸小国,无不臣服;惟慕容镇军翼戴天子,精贯白日,而更不获殊礼之命,窃恐天下移心解体,无复南向者矣。公孙渊无尺寸之益于吴,吴主封为燕王,加以九锡。今慕容镇军屡摧贼烽,威震秦、陇,虎比遣重使,甘言厚币,欲授以曜威大将军、辽西王。慕容镇军恶其非正,却而不受。今朝廷乃矜惜虚名,沮抑忠顺,岂社稷之长计乎!后虽悔之,恐无及已。”弘为之入言于帝,帝亦欲许之。会皝上表,称:“庾氏兄弟擅权召乱,宜加斥退,以安社稷”,又与庾冰书,责其当国秉权,不能为国雪耻。冰甚惧,以其绝远,非所能制,乃与何充奏从其请。乙卯,以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备物、典策,皆从殊礼。又以其世子㑺为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赐军资器械以千万计。又封诸功臣百余人,以刘翔为代郡太守,封临泉乡侯,加员外散骑常侍。翔固辞不受。

    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骄奢酣纵相尚,尝因朝贵宴集,谓何充等曰:“四海板荡,奄逾三纪,宗社为墟,藜民涂炭,斯乃庙堂焦虑之时,忠臣毕命之秋也。而诸君宴安江沱,肆情纵欲,以奢靡为荣,以傲诞为贤,謇谔之言不闻,征伐之功不立,将何以尊主济民乎!”充等甚惭。

    诏遣兼大鸿胪郭悕持节诣棘城册命燕王,与翔等偕北。公卿饯于江上,翔谓诸公曰:“昔少康资一旅以灭有穷,句践凭会稽以报强吴,蔓草犹宜早除,况寇雠乎!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一旦石虎先人举事,并寿而有之,据形便之地以临东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中护军谢广曰:“是吾心也。”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七/晋纪十九

显宗成皇帝

咸康八年(壬寅,342)

    夏,五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寅,疾笃。帝二子丕、奕,皆在襁褓。庾冰自以兄弟秉权日久,恐易世之后,亲属愈疏,为他人所间,每说帝以国有强敌,宜立长君,请以母弟琅邪王岳为嗣,帝许之。中书令何充曰:“父子相传,先王旧典,易之者鲜不致乱。故武王不授圣弟,非不爱也。今琅邪践阼,将如儒子何?”冰不听。下诏,以岳为嗣,并以奕继琅邪哀王。壬辰,冰、充及武陵王晞、会稽王昱、尚书令诸葛恢并受顾命。癸已,帝崩。帝幼充嗣位,不亲庶政,及长,颇有勤俭之德。

    冬,十月,燕王皝迁都龙城,赦其境内。

    建威将军翰言于皝曰:“宇文强盛日久,屡为国患。今逸豆归簒窃得国,群情不附,加之性识庸闇,将帅非才,国无防卫,军无部伍。臣久在其国,悉其地形,虽远附强羯,声势不接,无益救援,今若击之,百举百克。然高句丽去国密迩,常有窥窬之志,彼知宇文既亡,祸将及己,必乘虚深入,掩吾不备。若少留兵则不足以守,多留兵则不足以行。此心腹之患也,宜先除之,观其势力,一举可克。宇文自守之虏 必不能远来争利。既取高句丽,还取宇文,如返手耳。二国既平,利尽东海,国富兵强,无返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也。”皝曰:“善!”

    十一月,皝自将劲兵四万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前锋;别遣长史王寓等将兵万五千出北道以伐高句丽。高句丽王钊遣弟武帅精兵五万拒北道,自帅赢兵以备南道。慕容翰等先至,与钊合战,皝以大众继之。左常侍鲜于亮曰:“臣以俘虏蒙王国士之恩,不可以不报。今日,臣死日也。”独与数骑先犯高句丽陈,所向摧陷。高句丽陈动,大众因而乘之,高句丽兵大败。左长史韩寿斩高句丽将阿佛和度加,诸军乘胜追之,遂入丸都。钊单骑走,轻车将军慕舆埿追获其母周氏及妻而还。会王寓等战于北道,皆败没,由是皝不复穷追。遣使招钊,钊不出。

    皝将还,韩寿曰:“高句丽之地,不可戌守。今其主亡民散,潜伏山谷,大军既去,必复鳩聚,收其余烬,犹足为患。请载其父尸、囚其生母而归,俟其束身自归,然后返之,抚以恩信,策之上也。”皝从之。发钊父乙弗利墓,载其尸,收其府库累世之宝,虏男女五万余口,烧其宫室,毁丸都城而还。

    赵王虎作台观四十余所于邺,又营洛阳、长安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又欲自邺起阁道至襄国,敕河南四州治南伐之备,并、朔、秦、雍严西讨之资,青、冀、幽州为东征之计,皆三五发卒。诸州军造甲者五十余万人,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虎狼所食者三分居一。加之公侯、牧宰竞营私利,百姓失业愁困。贝丘人李弘因众心之怨,自言姓名应谶,连接党与,署置百寮,事发,诛之,连坐者数千家。

康皇帝

建元元年(癸卯,343)

    翼以灭胡取蜀为己人体,遣使东約燕王皝,西約张骏,刻期大举。朝议多以为难,惟庾冰意与之同,而桓温、谯王无忌皆赞成之。

      秋,七月,赵汝南太守戴开帅数千人诣翼降。丁已,下诏议经略中原。翼欲悉所部之众北伐,表桓宣为都督司幽梁三州荆州之四郡诸军事、梁州刺使,前趣丹水;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帅众入临淮;并发所统六州奴及车牛驴马,百姓嗟怨。

    庾亮欲移镇襄阳,恐朝廷不许,乃奏云移镇安陆。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翼,翼遂违诏北行,至夏口,复上表请镇襄阳。翼时有众四万,诏加翼都督征讨诸军事。先是车骑将军、扬州刺史庾冰屡求出外,辛已,以冰都督荆江宁益梁交广七州豫州之四郡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武昌,以为翼继援。

建元二年(甲辰,334)

    燕王皝与左司马高翔谋伐宇文逸豆归,翔曰:“宇文强盛,今不取,必为国患,伐之必克,然不利于将。”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逊也。”于是皝自将伐逸豆归。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副之;分命慕容军、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将兵,三道并进。高翔将发,不见其妻,使人语以家事而行。

    逸豆归遣南罗大涉夜干将精兵逆战,皝遣人驰谓慕容翰曰:“涉夜干勇冠三军,宜小避之。”翰曰:“逸豆归扫其国内精兵以属涉夜干,涉夜干素有勇名,一国所赖也,今我克之,其国不攻自溃矣。且吾孰知涉夜干之为人,虽有虚名,实易与耳,不宜避之挫吾兵气。”遂进战。翰自出冲陈,涉夜干出应之,慕容霸从旁邀击,遂斩涉夜干。宇文士卒见涉夜干死,不战而溃。燕军乘胜逐之,遂克其都城。逸豆归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皝悉收其畜产、资货,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辟地千余里。更命涉夜干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戌之而还。高翔、刘佩皆中流矢卒。

    诩善天文,皝尝谓曰:“卿有佳书而不见与,何以为忠尽!”诩曰:“臣闻人君执要,人臣执职。执要者逸,执职者劳。是以后稷播种,尧不预焉。占候、天文,晨夜甚苦,非至尊之所宜亲,殿下将焉用之!”皝默然。

    初,逸豆归事赵甚谨,贡献属路。及燕人伐逸豆归,赵王虎使右将军白胜、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比至,宇文氏已亡,因攻威德城,不克而还。慕容彪追击,破之。

    慕容翰之与宇文氏战也,为流矢所中,卧病积时不出。后渐差,于其家试骑马。或告翰称病而私习乘骑,疑欲为变。燕王皝虽藉翰勇略,然中心终忌之,乃赐翰死。翰曰:“吾负罪出奔,既而复还,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贼跨据中原,吾不自量,欲为国家荡一区夏,此志不遂,没有遗恨,命矣夫!”饮药而卒。

    帝疾笃,庾冰、庾翼欲立会稽王昱为嗣。中书监何充建议立皇子聃,帝从之。九月,丙申,立聃为皇太子。戊戌,帝崩于式前殿。己亥,何充以遗旨奉太子即位,大赦。由是冰、翼深恨充。尊皇后褚氏为皇太后。食穆帝方二虽然,太后临朝称制。何充加中书监,录尚书事。

    江州刺史庾冰有疾。太后征冰辅政,冰辞,十一月庚辰,卒。庾翼以家国情事,留子方之为建武将军,戌襄阳。方之年少,以参军毛穆之为建武司马以辅之。翼还镇夏口。诏翼复督江州,又领豫州刺史。翼辞豫州,复欲移镇乐乡,诏不许。翼乃缮修军器,大佃积谷,以图后举。

孝宗穆皇帝

永和元年(乙已,345)

    虎好猎,晚岁,体重不能跨马,乃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为猎场,使御史监督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马,御史求之不得,皆诬以犯兽,论死者百余人。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发百姓牛二万头配朔州牧官。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余国皆九等,大发民女三万余人,料为三等以配之。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又将万人。郡县务求美色,多强夺人妻,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余人。至邺,虎临轩简第,以使者为能,封侯者十二人。荆楚、扬、徐之民流叛略尽。守令坐不能绥怀,下狱诛者五十余人。金紫光禄大夫逯明因侍切谏,虎大怒,使龙腾拉杀之。

    燕王皝以牛假贫民,使佃苑中,税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税其七。记室参军封裕上书谏,以为“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中正也。降及魏、晋,仁政衰薄,假官田官牛者不过税其什六,自有牛者中分之,犹不取七八也。自永嘉以来,海内荡析,武宣王绥之以德,华夷之民,万里辐凑,襁负而归之者,若赤子之归父母,是以户口十倍于旧,无田者什有三四。及殿下继统,南摧强赵,东兼高句丽,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万户,是宜悉罢苑囿以赋新民,无牛者官赐之牛,不当更收重税也。且以殿下之民用殿下之牛,牛非殿下之有,将何在哉!如此,则戎旗南指之日,民谁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石虎谁与处矣!川渎沟渠有废塞者,皆应通利,旱则灌溉,潦则疏泄。一夫不耕,或受之飢,况游食数万,何以得家给人足乎!今官司猥多,虚费廪禄,苟才不周用,皆宜澄汰,工商末利,宜立常员。学生三年无成,徒塞英俊之路,皆当归之于农。殿下圣德宽明,博察刍荛,参军王宪、大夫刘明并以言事忤旨,主者处以大辟,殿下虽恕其死,犹免官禁锢。夫求谏诤而罪直言,是犹适越而北行,必不获所志矣。右长史宋该等阿媚苟容,轻劾谏士,己无骨鲠,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者也”。皝乃下令,称:“览封记室之谏,孤实惧焉。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可悉罢苑囿以给民之无田者。实贫者,官与之牛;力有余愿得官牛者,并依魏、晋旧法。沟渎各有益者,令以时修治。今戎事方兴,勋伐既多,官未可减,俟中原平一,徐更议之。工商、学生皆当裁择。夫人臣关言于人主,至难也,虽有狂妄,当择其善者而从之。王宪、刘明,虽罪应废黜,亦由孤之无大量也,可悉复本官,仍居谏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体,其赐钱五万。宣示内外,有欲陈孤过者,不拘贵贱,勿有所讳!”皝雅好文学,常亲临庠序讲授,考校学徒至千余人,颇有妄滥者,故封裕及之。

    庾翼既卒,朝议皆以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请,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劲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陆抗所谓存则吴存,亡则吴亡者也。岂可以白面少年当之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无出温者。”议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温乎?如令阻兵,此惧不浅。”充曰:“温足以制之,诸君勿忧。”

    丹杨尹刘惔每奇温才,然知其有不臣之志,谓会稽王昱曰:“温不可使居形胜之地,其位号常宜抑之。”劝昱自镇上流,以己为军司,昱不听。又请自行,亦不听。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爰之果不敢争。

永和二年(丙午,346)

    赵中黄门严生恶尚书朱轨,会久雨,生谮轨不修道路,又谤讪朝政,赵王虎囚之。蒲洪谏曰:“陛下既有襄国、邺宫,又修长安、洛阳宫殿,将以何用!作猎车千乘,环数千里以养禽兽,夺人妻女十万余口以实后宫,圣帝明王之所为,故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杀尚书。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霁,霁方二日,虽有鬼兵百万,亦未能去道路之涂潦,而况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后代何!愿止作徒,罢苑囿,出宫女,赦朱轨,以副众望。”虎虽不悦,亦不之罪,为之罢长安、洛阳作役,而竟诛朱轨。又立私论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觐以目相顾,不敢复相过从谈语。

    安西将军桓温将伐汉,将佐皆以为不可。江夏相袁乔劝之曰:“夫经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于胸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也。今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宜以精卒万人轻赍急趋,比其觉之,我已出其险要,可一战擒也。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似是而非。胡闻我万里远征,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有侵轶,缘江诸军足以自守,必无忧也。”温从之。

永和三年(丁未,347)

    春,二月,桓温军至青衣。汉主势大发兵,遣叔父右卫将军福,从兄镇南将军权、前将军昝坚等将之,自山阳至合水。诸将欲设伏于江南以待晋兵,昝坚不从,引兵自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

    三月,温至彭模。议者欲分为两军,异道俱进,以分汉兵之势。袁乔曰:“今悬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不胜者噍类无遗,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若分两军,则众心不一,万一偏败,大势去矣。不如全军而进,弃去釜甑,赍三日粮,以示无还心,胜可必也。”温从之。留参军孙盛、周楚将赢兵守辎重,温自将步卒直指成都。

    李福进攻彭模,孙盛等奋击,走之。温进,遇李权,三战三捷,汉兵散走归成都,镇军将军李位都迎诣温降。昝坚至犍为,乃知与温异道,还,自沙头津济,比至,温已军于成都十里陌,坚众自溃。

    势悉众出战于成都笮桥,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矢及温马首。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进鼓;袁乔拔剑督士卒力战,遂大破之。温乘胜长驱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汉人惶惧,无复斗志。势夜开东门走,至葭萌,使散骑常侍王幼送降文于温,自称“略阳李势叩头死罪”,寻舆榇面缚诣军门。温解缚焚榇,送势及宗室十余人于建康。引汉司空谯献之等以为参佐,举贤旌善,蜀人悦之。

    赵凉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晋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难守,欲弃外城。武成太守张悛曰:“弃外城则动众心,大势去矣。”宁戎校尉张璩从悛言,固守大城。秋帅众八万围堑数重,云梯地突,百道皆进。城中御之,秋众死伤数万。赵王虎复遣其将刘浑等帅步骑二万会之。郎坦恨言不用,教军士李嘉潜引赵兵千余人登城。璩督诸将力战,杀二百余人,赵兵乃退。璩烧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帅并、司州兵二万余人为秋等后继。张重华将宋秦等帅户二万降于赵。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帅步骑三万进军临河。艾乘轺车,戴白幍,鸣鼓而行。秋望见,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命黑稍龙骧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或劝艾宜乘马,艾不从,下车,据胡床,指麾处分,赵人以为有伏兵,惧不敢进。别将张瑁自间道引兵截赵兵后,赵军退,艾乘势进击,大破之,斩其将杜勋、汲鱼,获首虏万三千级,秋单马奔大夏。

    赵王虎复遣征西将军孙伏都、将军刘浑帅步骑二万会麻秋军,长驱济河,击张重华,遂城长最。谢艾建牙誓众,有风吹旌旗东南指,索遐曰:“风为号令,今旌旗指敌,天所赞也。”艾军于神鸟,王擢与艾前锋战,败,走还河南。八月戊午,艾进击秋,大破之,秋遁归金城。虎闻之,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图也!”艾还,讨叛虏斯骨真等万余落,皆破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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