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孩子的“错误”酿成诗

我基本不给叉叉。

我会说: 这道题做的有点小问题。不说你错了。因为对与错隔得太近,我怕自己搞错。

我会说:这样写不符合参考答案。不说这么简单还错。因为有些时候我还挺喜欢的。那些跳动的,跳到框框外的,跌了一跤还扭动着的,都让我喜欢到微微皱眉,然后笑起来。

在错如繁星的作业本上,仔细辨认,轻轻擦拭,便会发现一些小错误真的如小星星般闪耀起来。

譬如,选量词填空。这类题属于简单题,但仍有不少学生搞错。像是一(  )海,有人填块,有人填条,还有填把的。一把海,哈哈,海当真受了巨大的委屈。

把孩子叫过来,请他伸出手,握住拳头,大手包住小手: 看,这就叫一把。海那么宽,那么广,你怎么把它装到自己的手里去呢?他害羞地挠挠头,我把试卷还给他。这事就完了。

但是,我停了停,教学中,每一个但是的瞬间都在拯救我。“一把海”,这三个字咸咸的,让我体内的小鱼开始游动。

它,是一首诗啊。

将孩子的“错误”酿成诗_第1张图片
一把海

老师可以是魔术师吗?将孩子的“小错误”去掉刺,捋顺毛,打扮一下,编成一首歌,是我最想习得的魔法。

每个孩子都属于丛林,他们不太明白诗歌,但每一首诗都属于孩童。你说,会不会有一颗诗心,就不小心掉落在某处阴影?我希望找到它,然后保护它。用让它发光的方式。

曾请孩子们写小练笔,一个不大言语的小女孩在纸上写:星星好难数哦,如果星星是一竖一竖的会好数一些吧,啊,还有弯弯的也会好数呀。总觉得,这样的表达让整片星空都做起了鬼脸,歪歪头,星星便全部聚到头顶跳起舞来了。这如何不是一首眨着眼的小诗:

将孩子的“错误”酿成诗_第2张图片
数星星

因为看到孩子的魔力,我便暗暗和自己约定:看到奇怪的表达时,多逗留一下,可不能因为心急而错过小诗人呀。

想起刚过去的教师节,有一个男孩在本子上写“我的老师很壮美”,一句话逗我笑了许久。我还没有与他们讲壮美的用法,只是课文中出现了“山河壮美”,他便挪用到老师身上来了,他便结出了这青涩的果。我轻轻咬一口,写道:

壮美之人

若江河奔涌为壮
若青山含黛是美
那我见过最美的风景,就是你

与“壮美”兄媲美,班上还出了个“一斤”哥。

前几日,我讲评以秋天为题的小练笔。对于才上二年级的小朋友,我的小练笔次数多得不像话,而我坚持如此,我相信他们,他们也确实可以做到,这已然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提到一个孩子写的一句话:秋天到了,叶子一斤一斤地落下来。

刚说完,全班大笑。包括他自己。有小朋友指出:老师,他把“一片一片”写成“一斤一斤”了啦。我点点头:嗯,大约是这样。不过,我想请大家就把这当成一斤,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这样说也可以呢?

沉默了一会。有声音冒出:或许那天天特别特别冷。我:噢!是有可能呢。

继续:或许是这棵树生病了,就像我们人生病就会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一样。我:哇,你太厉害啦!还有吗?

有人笑:我想这是一棵很胆小的树哩。我:怎么说?“现在是秋天,还不是很冷,到了冬天那才冷呢,这棵树一定胆子很小,它是害怕冬天,害怕地掉了一斤一斤的叶子。”

你看,孩子的世界,清澈而深不见底。

我喜欢他们的每一个答案,也尝试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将孩子的“错误”酿成诗_第3张图片
一棵落叶的树

亲爱的孩子,你们只是暂时不清楚汉语中固定的用法是什么,这不是错。反而,这有时很美。我努力用短短的诗行保留你们这或许也将散去的潮湿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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