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种下的那棵树,在外婆后院结了果

在柑、橘、柚、橙里,一向偏爱橘,这和小时候的记忆有关。自幼养成的口味,大约是很难改变的。

楚地盛产橘,所谓“江陵千树橘”,丝毫不夸张。唐传奇小说《柳毅传》里,龙女托柳毅传送家书,殷殷相告:“洞庭之阴,有大橘树焉,乡人谓之社橘。”念书的时候,读到“洞庭”、“橘树”一类的字眼,就觉得十分亲切。要知道,橘树在故乡是十分常见的。

我是和橘树一起长大的。呀呀学语的时候,站在橘树底下的椅子上,揪着青涩的果子,喊道:朵朵,朵朵(那时还小,连“果果”的音也发不出来),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外婆及时将我抱住,逗得亲戚们哈哈大笑。而这,也成为家族长辈逢年过节怀古追昔之时必说的趣事。

春末时节,橘花藏在密密匝匝的绿叶里,星星般点缀其间,煞是好看。未开的花苞,一粒一粒雪白莹洁,如椭圆的珍珠。枝头若攒着数粒花蕾,便是一枚精巧的珠钗了。橘花是香花,香气雅致,带着独特的淡淡辛味,极有穿透力,闻之神清气朗,让人觉得天地人间俱清丽明洁。蜜蜂忙碌的穿行期间,摘下盛开的橘花,吸食那甜甜的花蜜,一朵两朵三朵,仿佛吃掉了整个春天的钟灵毓秀,冬天积累在体内的浊气被洗涤个干净。

夏天去外婆家过暑假,橘子都长得如鸭蛋般大了。枝头果实累累,往往两三颗一簇,压得树枝微微弯曲。未熟的橘子跟橘叶一样油绿油绿的,圆润可爱。外婆在屋后摘菜,我就在她身边或屋前屋后钻来钻去,好奇青橘子是什么滋味的,外婆就摘一个剥好给我,橘子瓣还很小巧,塞到嘴里,顿时酸得人闭起眼睛。

深秋交初冬之际,橘子熟了。外婆来看我们,常常会带几只黄透了的橘子过来。家里的橘树没有特别料理,橘子自然不及买的蜜橘甜,但因为是自家结的,有一种亲昵的喜悦,我每回都会高高兴兴吃掉好几只。出门在外,已经好久没吃过故乡的橘子了。去年朋友带来几只家乡的橘子,酸甜的滋味丝毫未变,我说:“这橘子胜在特别有橘子味。”

深冬时节,家家烤火。闲话家常之余,埋在稻草里面,表皮微皱的橘子就成了最好的零食。橘子虽然酸甜好吃,却不可多食,吃多了容易上火。嘴唇边生出干燥发红的一圈,一张大嘴巴就开裂,疼得厉害。要用蛤蜊油轻轻涂了,才能慢慢好起来。不过,橘子也是治疗咳嗽的一味药。有一回感冒咳嗽,外婆便说烤橘子给我吃。用一支筷子穿起一个大橘子,在火炉上翻来覆去地烘烤。不多时屋子里充满奇异的焦香。我觉得这吃法很新鲜,烫着嘴的橘子瓣也别有风味,咳嗽有没有因此好起来倒不记得了。

橘子吃完,外婆会把橘皮收集起来,堆在墙角,晒干收藏。到了冬天,用干橘皮来熏鱼、猪肉、香肠是再好不过的了。外婆说,古人就是这样做的,这样熏出来的肉特别香。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他们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创造出如此丰富的美味,让今天的我们也在食用之余多了些复古的体验。几百年前甚至千年之前,我们的祖先曾经和我们有着相同的饮食,想起来就让这平常的食物也多了几分雅趣。

从外出求学至今,已经多年没有从花开到结果去慢慢见证一棵橘树的成长了。那些关于橘子的美好记忆也都是很遥远的事了。近来,我发现自己钟爱各种色系的黄色,有朋友戏谑为“奶奶色”,一直对这种执念十分困惑。当我开始写橘树,才恍然大悟,这就是橘子的颜色,是秋天的颜色呀!从小长大的环境,熟悉的事物早就不知不觉的影响着我的性情,我的审美。

我喜爱橘树与橘子,不仅是因为自小的亲切熟稔,还有那一段段与橘子有关的故事。那一片无比熟悉的,青翠、优雅、从容、笃定的橘树,在外婆家的后院结了果,从此伴随着我走遍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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