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怪兽[第四章]

第四章

    天际渐泛白，光感直接穿破了我透薄的眼皮，眼球在皮下缓缓转动起来。

    眼皮挣扎着掀开一厘米的宽度，朦胧的视线却在下一瞬间变得清晰，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骤然放大——不！我宁愿再次昏死过去，让自己重坠黑暗。唐寺那张惨白而畸形的扁平脸庞近若咫尺，毫无毛发的脸上细细长长地浮着两道从眯缝的眼皮下迸射出来的精光，裂至耳垂的大嘴微张，其中细密尖锐的齿如小锯般凸显寒芒……凡此种种，在我极度扩张的瞳孔内，巨细无论地尽数反映。

    我感到千百束强光争相刺入薄如蝉翼的虹膜，交叉感官暂时性失控。我颤颤巍巍地伸出向床橼伸出手臂，微微弓起的背部却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助推力——我被猛地推下了本属于我的床铺。

    我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交叠重合成虚影。我堪堪扶住沉重欲裂的脑壳，勉强将眼皮往上揭——突破了交迭的重影，我看到唐寺高细的身躯盘桓在我床上，脑袋突兀地探出老长，惨白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

    我不受大脑控制的视线直愣愣地与唐寺那两颗小而冷厉的钢球弹珠交接上。恍神之中，唐寺的身影在我大脑皮层中慢慢浮出——它又要和我对话了。

    你还有课。唐寺在我内心深处敲响了警钟。

    我当然还有课！只要你不跟着我，我干什么都行！我几欲崩溃。要我背着一个不属于认知范畴的怪兽去做我日常该做的事情，万物还能在我认知的预期中发展吗？我不敢肯定。但若我永远活在唐寺的监视和控制下，我将在哪里干什么又有何区别——我将永远失去自我，活在对唐寺的恐惧下。

    况且说不定并不是永远。我还没有忘记昨晚的唐寺。

    我颤抖地用双手支住地面，打算反抗唐寺给我下的通牒。我的双腿从地板上撑起来的时候还在耗尽力气地打哆嗦，但我已不想管这些——我今天不想上学，我想逃走！趁唐寺现在并没有桎梏住我，我是不是跑到哪里去都可以？

    我踉踉跄跄地往卧室门口跑去，但我的腿在下一秒就以骨折的奇异姿势无力地打弯，膝盖往地上靠去。我惊恐地将双手手肘弯曲成拐，打算在摔倒的时候减轻冲力。几乎同时，绝望的透凉感就取代了惊恐——我的背部又感受到了黏滑干涩的感觉。

    唐寺又抱住了我。

    它让我免于摔倒，但它又禁锢住了我。

    我瞠目欲裂，浑浊的盐水夺眶而出:我想我已经崩溃，而唐寺把我架上了通往学校的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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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用了长时间来平复紊乱的内心，防线却在我抬起眼睛的一霎全数崩塌。

我又看到了那张扁平而惨白的脸庞，而那两颗闪烁着寒芒的钢珠却并没有朝向我。

    唐寺在我面前？但我极快地否定了这个判断：唐寺黏腻的躯体还在我身后摩挲着。

    另一个唐寺？我失控地在脑海里大吼。

    别担心，这不是你的唐寺。唐寺抬起垂于地面的右爪，紧紧箍住我的下颚，将我的脑袋扭到某个角度，示意我往前看。所有穿着雪白衬衫或T恤的，被我们叫做朝代弄潮儿的青年们，背上都有一个惨白和瘦削的实影。

    一模一样的唐寺？我惊疑出声，可心中惊恐却不知何时悄然退了些潮——既然每个人都有，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唐寺静默下来，并没有再次回答我。但我的注意力早在它身上移开——霍比在喧闹的人群和唐寺们间挤出，向我走来。

    霍比是我在大学四年间最喜欢的男孩子。他今天依然穿着被浆得平整的白衬衫，有所不同的是：他背上有一个唐寺。

      跟我背上的唐寺长得一模一样的唐寺。

    现在，我听到他在问我：“今天，你的唐寺怎么样？

By 子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