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贩卖、屠杀…20年的追盗、陷车、高反，她们终于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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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17▏何小由

“沙图什” 这个词汇相信对于很多喜爱时尚的女性来说，并不陌生。它来自波斯语，翻译过来就是“羊绒之王”的意思。

上世纪80年代，在富人之间，“沙图什 ” 不仅仅是一种顶级的纺织品，还代表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
欧洲人用它包裹刚出生的婴儿，明星以披"沙图什"为美，一些时尚刊物把这种坡肩描述成"顶级"服装配饰。 当时 一条上乘的“沙图什”披肩可以卖出三万美元（折合20万人民币）的高价。

喜爱奢侈品，这至多是拜金主义，本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人们因为"沙图什"而拜金，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因为每一件美丽的"沙图什"支付和购买的背后，都有一个带血的故事。

这故事闻者伤心流泪，而被害生灵的冤魂永远在可可西里上空哀嚎哭泣。

01.
可可西里，意为“美丽的少女”。可越美丽，就越容易受到伤害。
这里土地广袤，行走几天也未必能见人烟，凄清而荒凉，充满了刺骨的寒风；这里是世界之顶，平均海拔有4000多米，气候反复无常，含氧量仅有平原地区的50%，还有遍地的沼泽以及错落的危险山峰……

如此恶劣的环境人类无法长期生存，人类要想进入这片土地，可能就要把命搭进去，所以这也叫人类的禁区。也因此这里成为我国最后一块保留着原始状态的净土。
「在可可西里，你踩下的每一个脚印，有可能是地球诞生以来，人类留下的第一个脚印。」

没有人类，这里成了“野生动物的天堂”。他们原本是大自然最宝贵的馈赠，但因为“沙图什”的存在，这些馈赠引起了偷猎者的注意，给藏羚羊带来了灭顶之灾。
由此一个接近天堂的神圣领域，开始处处写满了人类的罪恶。

制作一条“沙图什”需要至少三只藏羚羊身上的全部羊绒。而获取羊绒的唯一办法，就是先把藏羚羊杀死，然后再把皮活活剥下来。
上个世纪末，一张藏羚羊皮能卖到1500块一张，而藏羚羊只有青藏高原有。 因为利益的驱使， 偷猎者肆无忌惮地进入无人区，驾驶吉普车长途追踪藏羚 羊，用灯光照射令它们失去视觉，再用枪支大批屠杀。

「世上唯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一是人心。」 人们为追逐利益所犯下的罪恶，超出想象。
盗猎者一旦进入无人区，一次可以猎杀几百甚至1000只藏羚羊。有时，甚至多达2000只。

神圣的高原随处可见藏羚羊的尸体，它们被剥去皮毛，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有人直接从活着的藏羚羊身上扒皮，没有死去的藏羚羊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等它们悲惨地死去，无数秃鹫便从远处飞来，饕餮地吞噬着血淋淋的尸骸。

更惨的是，到了藏羚羊的繁殖季节，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小羔羊死于被杀母羊的腹中。还有刚出生的小羔羊，宁愿守在母亲尸体旁饿死也不愿离去。

残忍的屠杀，让藏羚羊一度濒临灭绝。 最初20万的藏羚羊，到1997年，只剩下2万。

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当地人民组建了一支保护队，对抗盗猎分子。
其中有个守护者的故事令我动容。
很多年前，扎西多杰追随老师的步伐，来到了可可西里，被这片神圣而美丽的土地吸引，并决定永远地留下来，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之一。
有一回，扎西多杰和他的老师，抓到了20名偷猎者。其中两名偷猎者受了伤，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老师让扎西多杰先护送伤者去治疗，自己负责押送剩余的18名偷猎者。
扎西多杰听从了老师的话。遗憾的是，老师却再也没有回来——他被偷猎者杀害了。

故事中扎西多杰牺牲的老师，名叫索南达杰，时任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县委副书记。他组织了一支武装反盗猎队伍，曾12次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8次抓获非法持枪盗猎集团。

1994年1月18日夜，索南达杰和4名队员在可可西里抓获了20名盗猎分子，缴获了7辆汽车和1800多张藏羚羊皮。
他派遣随同的扎西多杰押送伤员去治疗，自己和两名同伴押送剩余的偷猎者。押送返回的途中，偷猎者偷袭了索南达杰的同伴，把他们捆绑到车上，并抢夺了车上的枪支。

孤胆英雄索南达杰，独自面对来势汹汹的歹徒。 他们把吉普车排成弧形，用猎杀藏羚羊的方式，把索南达杰围在中间，用车灯照射他的眼睛，对着他的躯体疯狂扫射……
索南达杰中弹了，他持枪避到车后，至死还用那支生锈的枪跟歹徒对峙。

几天以后，当人们发现索南达杰的遗体，他已经在极寒的气温下，冻成了一塑冰雕。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直至今天，我们进入可可西里，依旧可以见到索南达杰的雕像。
人们用这种方式，纪念着这片土地的守护者。

索南达杰的牺牲，成为了扎西多杰永远的愧疚。
他为此承受了许多苛责，人们甚至在厕所门上都写着诅咒他的话，骂他是懦夫、胆小鬼，质问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

扎西多杰自己也无法释怀，他坦言： “我不应该听从他的话，我们在一起的话，那两条汉子躺在那儿，也是个结果……”

他曾一度为此消沉，甚至难以正常生活，在经历了许多心理挣扎后，扎西多杰终于决定继承索南达杰的遗志。
他放弃了稳定的公职工作，自愿成为了一名民间志愿者，虔诚守护三江源一带的生态环境，组建了我们国家实质意义上的第一支民间武装反偷猎部队“野牦牛队”。

“野牦牛队”当时共有64个人，后来发展到68人。除少数是治多县机关干部外，大部分是从社会上招募的退伍军人和待业青年，甚至有被感化的前盗猎分子。
汗水，泪水和热血，融化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靠着几支枪，在可可西里开始向盗猎分子宣战。

陆川的电影《可可西里》里的描述无比真实：

“在那海拔4700米的无人区，危险的荒漠之地，有人可以因为贪婪去掠杀藏羚羊，有人可以因为5元钱残忍地做帮凶，好坏善恶、理想现实、震撼愤怒无奈，所有这一切，都在那片土地上纠缠博弈。”

有人在做恶，当然就有人在除恶。 可可西里是干净的，所以容不下一丝血腥。 巡山队员们的鲜血与藏羚羊的鲜血交织，渗透，洗涤着茫茫苍穹下的罪恶 。

荒野环境恶劣，在可可西里，巡山，是一项艰苦异常的工作。

有一次，在追捕盗猎分子十几天后，巡逻队已没有任何粮食，他们只好去捡盗猎分子逃匿时吃剩扔掉的糌粑和烟头。
还有一次，巡逻队要经过有海拔5620米，有着“鬼门关”之称的烂泥潭。车子陷进去三天三夜，因为没有像样的牵引车，只有用人力铲出半人高的泥，车依旧纹丝不动。

用雪水洗脸，用积水解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就像导演陆川说过的，可可西里不相信眼泪。
好在扎巴他们很善于苦中作乐，风雪过后打一场雪仗；天晴时坐在草甸子上观察野生动物；听着收音机扭动身体......这是他们难得的喜悦和平静时光。

尽管条件再艰难，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扎巴多杰和他的队员，一共破获58起盗猎案件，抓获犯罪嫌疑人250名，缴获各种枪支60支。缴获各种车辆57辆，缴获藏羚羊皮3307张。 当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行进时，一场谁也想不到的命案出现了。1998年11月8日，扎巴多杰却被一颗子弹近距离地击中头部突然去世。

然而两任队长的相继牺牲并没有让故事终止，他们唤醒了人们保护藏羚羊的意识。越来越多人的加入巡山队员的行列，用生命守卫藏羚羊。
夏天沼泽泥泞，大河拦道；冬季冰封雪冻，哈气成霜。有时候连续几天睡不上一个囫囵觉，只能啃干馍喝冰水……
因为负重限制，巡山队员只能就地取材。冬天喝雪水，夏天喝泥水。
这里的氧气含量不足海平面的40%，一个小小的感冒就会引起肺气肿、肺水肿，随时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里天气变化无常，一天经历四季毫不夸张。 遇见雨季，对巡山队员来说，更是噩梦。
只要遇到雨天，每天都要陷车、挖车，又陷车、又挖车……一旦陷入沼泽地，就变成了“人扛车”。有时候连车的四个轮子都看不见，队员们只能用铁锨一锨一锨地挖，甚至用手刨，一边挖一边走，一边走一边挖...

陷车，翻车，高反，昏迷。几乎每个巡山员都经历过。
因为长时间的居无定所，风餐露宿，这也让巡山队员们患上了严重的椎间盘突出和风湿病。

队员说，“在高海拔地区水是烧不开的，饭是煮不熟的，我们只能每天煮面汤吃馍馍。一到晚上，搭帐篷在野外露营，帐篷外面，狐狸5米，狼不到10米……”

巡山的日子，就是用生命孤独行走在无人区的日子；巡山的日子，就是每次进去不知道能不能再出来的日子。
每次巡山队伍出发的时候，他们都会和亲人同事拥抱送别，因为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对这些巡山队员来说，用生命守护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守护者们在可可西里的土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青春年华、血肉之躯，奉献了自己最宝贵的一切，捍卫了这方净土的神圣与尊严。
据统计，野牦牛队1995年成立至2000年，共破获盗猎案件60余起，查获藏羚羊皮近9000张。

2000年，一部以扎巴多杰为主线的《平衡》纪录片问世，豆瓣评分9.4，国内鲜为人知，却屡次获得国际大奖。 2004年，以索南达杰为原型的电影《可可西里》上映，获得金马奖，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人区曾经发生的故事。 2008年，藏羚羊作为“福娃迎迎”面向世界。 2016年9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将藏羚羊从“濒危”降为“近危”。 2017年7月7日，可可西里成为中国第51处世界遗产。

得知世界遗产消息的巡山队员们，用藏族最隆重的方式庆祝——穿起藏袍，在管理局的藏羚羊雕塑下跳起欢乐的舞蹈。
陆川说：“在可可西里所见的只有满眼的绝望。” 但在一代又一代巡山队员的守护下，可可西里已经十年没有枪声了。 如今这里又开始有了希望， 越来越好了…

藏羚羊的数量也得到极大恢复，从原来的20万只一度锐减到不足2万只，到如今已恢复至30万只左右。
巡山队员旦增扎西曾说道：

“20年来，可可西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藏羚羊数量的成倍增长，如今沿着青藏线走上一圈，至少能看见近百只藏羚羊，还有野牦牛、藏野驴、普氏原羚等野生动物，这要是放在以前，恐怕连十几只藏羚羊都看不到。”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评估报告称，可可西里一望无垠，几乎没有受到现代人类活动影响，美景令人赞叹不已。

可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如今的一切平和，都是巡山队员们用命换来的。
没有人生而伟大，只是有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正是他们20几年在可可西里用生命保护着藏羚羊。才能让一度濒危灭绝的藏羚羊有机会继续生活在这片星球上。
纪录片《平衡》的结尾，扎巴说：

“我认为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对得起我们子孙后代，对得起人类。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大自然，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这是每个人的责任义务，这种责任义务我认为没有什么国界之分，没有党派之分，地区之分，更没有你我之分。”

往事已矣，或许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故事值得被人铭记。他们的躯体不在了，但灵魂归于不朽。
如果可以，请记住这些藏羚羊的守护者们，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该被遗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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