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白,小时候就是会玩儿的人。把夏蚊想成群鹤飞舞,更有妙招,把蚊子赶进蚊帐,用浓烟慢慢喷,造成青云白鹤的微景观。
在草丛中观虫蚁斗,虫蚁幻化猛兽,草丛土砺变成丛林丘壑。小小的虫蚁斗,生生脑补成壮观的龙虎斗。
成年后,更是不改本色,喜好一切有趣味的玩意儿。
插瓶盆景,侍兰弄菊,样样上心,更有芸妻懂他,他弄来兰花,稀有品种,也能帮他养得花叶茂盛。
说说他那盆兰花,是精于插花的张兰坡所赠遗物,是特别高雅的品种——荷瓣素心春兰。
《孔子家语》: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只是沈三白的兰花,却被妒心重的小人浇了开水,因为有人想分兰花他没答应。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要养兰,多少要有些君子气度,不得而毁之人,沈三白之所以不分,也因不认为他能配得上兰之雅致。
但沈三白连盆兰花都守护不了,文人之弱,不如弃之不养。兰花,是被沈三白丢弃的一样玩意儿。
再说说他的盆景吧。
除了兰花,他最喜欢杜鹃。但小家之人,芸妻不舍得随意造型剪枝,就难成大器。
看来养花草之事,沈三白也只是一时兴起,日常打理终是妻子芸的事情。女人家怜花惜叶,而他又不能精于此道,也难有专业意见,最终不成。
菊花盆玩也是如此。略精致些,需置地作园圃养植,他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略实惠些,直接市场上买来,丛杂无致,他又打心底里瞧不上。结果还是放弃。
盆玩,又是沈三白丢弃的另一样玩意儿。
转而赏玩插瓶。以菊花为例,花枝数量,造型密疏,搭配参差,瓶器选用等,倒也有些讲究。
沈三白身上那种文人自带的清高范儿,在《闲情记趣》里时时流露出来。
市井粗鄙,摊贩的菊花瓶,笑他们完全不在行。商贾低俗,扬州商人得了黄杨、翠柏盆树,归入明珠暗投系列,笑商人哪懂品鉴?都不如文人墨客的意境优雅,姿态风致。
孰不知我在笑他人,他人还笑我:高不成,低不就,非要穷讲究,强装文艺范。
至于盆景花石。没有灵璧石,就用木炭代替,石菖蒲做成木炭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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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中捡些纹路可观的石头,稍花心思,也可造出假山景观,茑萝白萍,红白相间,神游假山,沈三白儿时的童趣思路,又尽现光彩:假山上何处宜居,何处宜垂钓,何处可远眺,只想想都能美上半日,仿佛生活真的没有了烦恼。
只是后来,这假山盆景被猫打碎后,便认为老天不悯,此件小玩意儿都不让圆满赏玩,沈三白便又丢弃了这一样玩意儿。
难得其妻芸,能守得清贫,同他话风雅。
讲究焚香技法,供佛手、木瓜、香圆,芸都能总结出禁忌。三白喜欢桌上摆放插瓶,芸有草虫法,使瓶花更添生动。居乡村大院,日头猛烈,芸有活屏法,用爬藤类如扁豆,做成可移动的屏风,可遮荫,可食菜,一物两用,更有生活智慧。芸租用馄饨摊,满足了三白和友人们的对花热饮的讲究派要求。生活拮据,芸即使变卖手饰,也要为三白买酒招待朋友。自制荷香茶,也韵味十足。
这样的妻子,难为她花那么多心思,满足沈三白的趣味讲究。
只是,读《闲情记趣》,着实替沈三白着急。
他既不全力上进入仕,也不安身立命养家。天天摆弄些不成格局的小玩小闹,讲究又不能深究。
若能如张兰坡先生精于兰花,或如万彩章老先生一生剪成数棵盆树,也算术业有专攻。他却样样都能讲两句,样样却也没有大格局。
叹之,空有文人的假清高,却无文人精气神。他后半生的潦倒境遇的形成,当时社会形势不利当然是一方面,但其自身的惰性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这些闲情逸致,可以追求。但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三样却不可全部放弃。这是生而为人的责任。这恐怕是沈三白丢弃的最重要的东西。
古人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能做到“达”,可以治国平天下,历史为其称颂。境遇不好,“穷”也至少做到齐家。
然而沈三白,妻子无钱治病而逝,女儿送作童养媳,儿子流落他乡夭折,自己终又得一小妾,重返扰攘春梦。想起他和芸的情深不寿,又有些自作自受之意。
浮生啊,毕竟不能只有风花雪月的为欢,还是要有些踏平坎坷的士气和努力才行。日子虽平淡,但还是要继续啊!
所以读《浮生六记》之《闲情记趣》,每每总有种想法,这一记,不如散落不见,会不会好一些?鉴赏水平十分有限,略记一篇个人偏见。
简宝玉读书挑战打卡-《浮生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