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横塘 53

初岁元祚,吉日维良。

第五十三章      锦绣无双

开封府后堂花厅,包拯手持花剪正在修剪因年节新添的盆栽,红油小桌后公孙策铺开了案卷,提笔蘸墨,示意展昭可以开始。

“幸得先生提醒,属下寻了海棠班班主,得知城西李记正是以裁剪伶人女衫为业。”

“哦?展护卫定是有所收获?”包拯剪掉最后一枝冗杈,放下花剪坐回桌前。

“李记掌柜姓王,行七,在李家学徒后招赘入了李家。属下见了那王七的手艺,很是精细,肩腰皆有装饰,他言道如此作法可令男子穿着之时隐去骨架,更显柔媚。”展昭蹙眉回忆。

“如此……”公孙策停笔,“倒与展护卫带回来的衣衫相近。那衣衫肩有薄绡团花,腰间绣了荷叶点缀。”

“展某也问及此事,王七又道京城挂牌做女衫的仅他一家,面上是做戏服,但内里是做男子女装,顾客里伶人不过半数。”

“不论主顾所选布料贵贱几何,他皆亲自上门量体,精工细作。因此虽价钱不菲,仍有顾客盈门,年下也未曾歇过。”

“上门量体?”包拯略一沉吟展昭已知其意“王七却是不曾去过庞府,想是庞府自有裁缝,出门裁衣难免引人疑心。”

“粗略易容并非难事,未必要到太师府丈量。文人仿了伶人作戏之风由来已久,亦有出类拔萃者,自行写词谱曲,不失风雅。”公孙策微微摇头。

包拯笑看公孙策。

一身书生青衫,罩了件略显臃肿的棉夹袄,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谁能想到这位主簿便是集此风雅于大成者,想当年……

“大人?”

“啊,先生所言有理,若这些衣衫为庞竣穿着,只为粉墨作乐之用,又怎生害了侍妾性命?”

“大人,那庞衙内言谈举止,依属下虽非俗不可耐,也断不是什么风雅之人。”

展昭中秋之时曾月下舞剑,公孙策本抚琴相伴,后饮了些酒乘兴作飞天之舞。虽未更换衣衫,也是身段夭夭,水袖矫矫,美不胜收。

“郑裁缝所绘身量间架倒与庞衙内甚是相近,学生斗胆想要请展护卫将那所剩的一十六件衣衫尽皆取了回来。”

公孙策见包拯和展昭四目将他上下看着,面上神情似是回忆,知他二人定是忆及自己的“风雅”,忙清咳一声重回案情。

“嗯”包拯捻须,“易装并不触犯律法,那绿倚是他知近之人,陪他胡闹大有可能,送了性命却是费解。”

“因此学生才有此打草惊蛇之法。”公孙策合起案卷,起身负手踱步至展昭面前。

“庞衙内面貌倒也看得,只欺男霸女声名狼藉,平日里仗势欺人,当街将人打伤不计其数。此等酒色之徒,有谁能让他甘着女装受辱,甚或雌伏承欢?此事恐另有内幕。”

“属下愿再探庞府。”展昭闻言施礼请命。

“也好,今日国舅庞昱设宴,庞吉定当前去”包拯向门外看了一眼。“白义士既与展护卫一并去过,可否再邀其相助?你二人守望相顾,本府和先生也可放心些。”

展昭轻笑“属下正要去见玉堂,届时便请他随属下再去太师府走上一遭,原也要细看橱内机关。”

“万事小心,本府与先生静候佳音。”

灯火阑珊,长街上行人如织。宝马雕车,风送酒菜飘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店家为了招徕顾客早早将上元花灯挂了出来,各色花灯争奇斗艳,色彩纷呈,让人不由感慨皇城毕竟气派不同,这满城灯火更胜过了天宫万点繁星。

午间落雪在街心的早被行人车马踩得化入青砖,两旁的则由各店家扫至街边树下,又拍实了。有心的商家还将自家的招牌写了红纸压在雪堆上,倒成了一景。

如此严寒里还要开窗的多半是烟花楼风月场,时有衣着清凉的美人倚窗慵懒弄妆,一阵风儿吹了纤手一抖,掉落了珠花发梳,便又是一场风流。

展昭今晚着了件青色外袍,只因午后见到了白家大爷白锦堂的锦袍是蓝色,今晚不知要何等情状,总不至一见面就惹人不快了去,为此着实头痛了一下。

这一头痛倒想到了一件衣衫,是去年包老夫人亲手缝了送给公孙策的。因相熟并未量尺寸,上身一试肩宽了些许,下摆也长了寸许。

因此公孙策转赠了展昭,谁知竟合体非常,又及斜摆请绣娘精绣了的两杆修竹,倒似专为展昭量身做得一般。

在府衙禀明公事已近晚膳时分,展昭匆匆更衣出门,脚下不由自主加快。他惯着单衣,斗篷仅一件黑色,在陷空岛时也曾穿过,雪后寒凉,便也披了。

装点银线映了灯火,肩上似有流光,引了路人不少目光,有识得的便打躬作揖招呼一声,展昭一一微笑应了。

“太白楼”三个狂草大字入眼,展昭足下才放慢了些,踱至门前。门口的小二跑上打躬,边向里让边介绍今晚的招牌菜式。

“有劳小二哥,展某约了朋友。”展昭随小二进了门。

“哎呀”灯火通明里小二抬头,这才看清迎进来的竟然是开封府的御猫展大人“展大人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

“不忙,展某约了你家二爷,自行上楼就是。”“展大人”小二左右看看,人满为患的大堂里并没人注意“我家大爷正在天字一号房内与二爷叙谈,您看……”

“展某正要拜见,不碍的,你自去忙。”小二哪敢说不,只得躬身目送展昭上楼,自己拧身一溜小跑去寻掌柜。

展昭在天字一号房门口站定,房门紧闭,他磊落为人自不会在门外驻足细听,抬手便要扣门。

“来的可是开封府展大人?”屋内清凉语声传来,听不出喜怒,展昭心下一凛。

白锦堂的江湖名号是“清风剑客”,近年经商居多,又是这太白楼的东家,但他算得是半个江湖中人。如今对展昭以官职相称,不论是何用意,断不会是亲近。

“正是展某。”“ 展大人有礼,请展大人进房说话。”门开处,展昭先是一怔。

一袭银黄长袍裹了颀长身量,鹅黄罩衫隐有暗纹,领口斜襟提线绣了一树梨花压海棠。

琉冠束了满头青丝,双眉微蹙,凤目流光,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翩翩浊世佳公子,充耳琇莹,如琢如磨。

展昭不由暗想,玉堂到了而立之年也该是如此模样吧?又一转念,非也。

两人既为兄弟,眉眼间自有相似,气韵则天差地别。

锦毛鼠天纵风流,心更比天高。锋芒如刀,性烈如酒,入喉便是一半疏狂一半桀骜。

若将白玉堂比作女儿红,那白家大爷可当得展昭平生最爱之梨花白。羽扇纶巾,自有万千种风光在心头。

展昭不敢怠慢,忙微笑抱拳还礼“见过白大侠。”随即又施礼下去“展某此来是为会友,还请白大侠莫要再以官职相称。”

“请”“请”白锦堂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展昭谢了,这才迈步进门,闪目去寻白玉堂,却见他并未在房中。

展昭心肝一颤,暗道不妙。小耗子在大哥面前定然扯不得谎,恐怕早将与他的事交代了个滴水不剩,所以白锦堂才坐等他上门。一声展大人,实为兴师问罪的开场白。

“展某此来是为寻玉堂,却不知他现在何处?”白锦堂面色如水,双目寒光内敛,展昭猜他定然恨不得将自己一剑穿心,索性不去掩饰,直接出言相询,把一应客套尽皆省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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