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姐的故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大山里的人想要走出来,就把自己女儿嫁给山外娶不到媳妇的傻子或残废,然后举家迁出,俗称落户。曾小姐就是落户大军中的一个奉(xi)献(sheng)者(pin),值得庆幸的是,她的丈夫是一个身体强健的聋子,在那个需要劳动的年代给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曾小姐跟聋子育有三个子女,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小受苦的缘故,曾小姐对子女宠爱有加,在别的小孩下田干活的时候,在别人家闺女做饭洗衣的时候,曾小姐不管多忙多累,都一力承担,像一只充满激情的老母鸡,把小鸡仔牢牢护在翼下,把风吹日晒隔开。

那时候的农村比山里好不了多少,即使勤劳如曾小姐,也只能勉强果腹。瘫痪在床的婆婆,三个上学的孩子,甚至是聋子丈夫,这一座座山都压在她的身上,在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在她烈日下在菜地里除草除虫的时候,在她伴着点点星光去田里灌溉的时候,在她拿着镰刀一刀一刀收获的时候,在她烛光下一针一线纳鞋底补衣服的时候。岁月啊,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将她一下一下的割锯,背上削出凸起,腿上磨出弯曲,脸上也刻下深深的网,她就像铁人一般挺着、受着、守着,丝毫不敢懈怠,更不敢生病。

或许命运就是喜欢刁难苦难人,也许贫穷与疾病天生分不开,瘫痪在床的婆婆不断遭遇疾病骚扰,强壮的丈夫渐渐变得虚弱,窘迫的家庭更加捉襟见肘,在娘家无力支援的时候,在堂兄弟冷眼旁观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样的“契机”,曾小姐去卖血了,就像打开了一扇窗一样,曾小姐从这扇窗不断出入,拿着血钱汗钱,给丈夫治病,给婆婆送葬,把女儿们送出嫁,给儿子盖新房娶媳妇,在新世纪初的时候,终于长舒一口气。

曾小姐终于敢变老了,也终于有了笑容。

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曾小姐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疾病像长势迅猛的藤蔓,从脚下不断向上攀爬、包裹、紧紧纠缠,骨瘦如柴的她在疾病与药物的作用下,渐渐肿了起来,迎来了这一生中最显“富态”的日子。自她生病以后,我才知道疾病的种类原来如此繁多。她就像一罐中药,被疾病慢慢煎熬,一次又一次的沸腾中,她慢慢耗损、蒸发,就在一个月前的又一次去医院“报到”时,医生宣布她肺癌晚期,要她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说的也是,她是该好好享受一下了,她这一生,像一棵树,春天忙着开花,夏天忙着庇荫,秋天还要结果,就算是冬天,她也要掉下几根树枝给儿女当柴火,没有一刻是留给自己的。儿女的婚姻,子孙的成长,家庭琐事,千丝万缕的牵绊着她的心,她想着自己像一个铁人一样坚挺,为儿女分忧解难,奉献一切,蜡烛一样的活着,到头来烛泪都要燃尽了。蜡烛燃烧自己的时候,到底会不会痛

昨天接到曾小姐去世的消息,我松了一口气,这苦难的一生终于把她放了。终于轮到她享受了,享受子孙一次次的跪拜、花样繁多的贡品、一大把一大把的纸钱和孝敬,然后被众人抬着,在万众瞩目的火焰中化为灰烬。终于什么都没剩下了。什么都没剩下吗?

如有来世,愿你自私清明,愿你满腹诗书,愿你身体安康,为你自己,千千万万遍。

嗡 琴西惹扎轰 嗡 啪拉玛尼 达扎 吽啪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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