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觉得,这个妖怪我下不了手。
“你怎么下不了手,你他妈一棒子下去不就完了么!”
师父骑着白马,撸了撸袖子,恨不得亲自上场。
我心觉此人若不是没有法力,只怕取经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你当年大闹天庭的劲儿哪里去了?”师父问我。
我说当年因为太上老君炼丹,结果走火烧了天庭,我背了黑锅,那如来也不问我缘由,就将我压在五指山下,这事我跟谁说?
“如来,呵呵。”师父一听如来,脸色轻蔑,扣了扣指甲:“傻X一个。”
我说你怎么能谤佛呢,好歹是观音姐姐让我看着你,我也算是个佛门弟子,你不能这般侮辱我老祖。
“知道啦。”
师父耸耸肩,缰绳一打,骑马走了。
“师父,妖怪还打不打?”我问他。
那妖怪傻不愣登,吃着梨子,蹲在路边,也不知想什么。
“谁他妈爱打谁打!”师父的声音从山道上传来,已不见人影。
“你师父脾气挺暴啊。”那妖怪挠了挠头,安慰我道:“挺一天是一天,到了西天就好了。”
我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大哥提醒。”
“我操,这和尚怎么这么厉害!”
妖怪们跑出山洞,奔着我来了。
“你这泼猴,让你看好你师父,怎么又来?!”
我两手一摊,师父听说此地有妖怪,比我还来劲,扬言谁他妈敢吃我的肉,这不就找你们出气来了。
我一个猴精,能拦得住他?
“兄弟,我们听说东土大唐,来了个高僧,使一根十万八千斤的禅杖,吓得屙屎屙尿,都改吃素了,麻烦您跟您师父美言几句,就说井水不犯河水,他这样见天的揍我们,是种族歧视。”
那黄风怪说到这,满眼泪水,脸上还有师父打出的拳印。
“师父,你怎么这么凶。”
山道上,我牵着马,问师父,怎么跟神经病似的,没事揍妖怪。
“我乐意。”
“那我也是妖怪,你也揍吗?”我小声问师父。
师父愣了愣。
“你不一样,你是我徒弟,当徒弟的,师父总得罩着。”
师父伸了个懒腰。
“谁让咱是师徒呢。”
说完,这和尚闭目睡了,不多时,栽下马来。
就把我一顿胖揍。
“你走吧。”
我一愣,心说我平日端茶送水,没事还给师父讲黄段子逗乐,怎么这般竟赶我走呢。
却发现,师父不是对我说。
眼前跪着的妖怪,唤作奎木狼,霸占了宝象国公主,整整十三年。
“高僧,你真放我走?!”那奎木狼闻言,也是一脸不信。
我心说太阳从驴蛋底下出来了,师父一身武艺,拳打南山吕洞宾,脚踢北海老龙王,怎会大发慈悲。
俗话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师父是慈悲为腚,坐在屁股底下,完全不当回事。
“你和你老婆,好好过日子,就当我没来过,他日若宝箱国王来救人,你告诉我,我把他屎打出来。”
“师父,这可是个妖怪。”我提醒。
“你不也是个妖怪。”
师父看着我,眼中平静。
“紫霞被关进天牢啦,因为玉帝要把她许配给巨灵神,她不同意。”
土地公公鬼鬼祟祟地跟我说,我点了点头,回了个哦。
天牢是什么地方,那是二郎真君看管的禁地,这下紫霞可完蛋噜。
我收拾行李,准备和师父上路。
一只手摸着我的猴毛,摸狗似的。
“紫霞被关进天牢啦。”师父笑眯眯。
我说我知道,您有这功夫八卦,到底还取不取经了?
师父没说话,吹了个口哨,和那白龙马奔走了。
“傻X,哈哈哈,我徒弟是傻X!”
师父呼喊着,消失在远方树林。
这和尚骑马是真野。
到女儿国已是数月,师父赖着不走。
“且等我爽完。”
我说女儿国上到国王,下到卖枣子的,都被您上了个遍,您哪里还有出家人的尊严。
“妇女有需要,也是普度众生。”
师父一本正经,搂过那女儿国国主,啃了啃耳朵。
我说别这样,我好歹是类人猿,人类的龌龊事,我看了也有反应,师父您要搞,当初在火焰山,就该搞,和那铁扇公主一起双宿双飞,早点把取经搅黄了,我也不用陪你这一路。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和她双宿双飞过?”
老牛,我对不起你。
我万念俱灰。
师父却笑了:“你这猴子,我以为你没有人性,只有佛性呢。”
我摇摇头:“我名为悟空,早已四大皆空,师父别把我往坑里带。”
“四大皆空?”师父哈哈大笑:“好一个悟空,悟来悟去,事事皆空,你他妈悟个屁。”
“你怎么骂人呢?”
啪,这秃驴竟然抽我。
“你过分了啊!猴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一肚子委屈。
“我抽你怎么着!我看你这空空如也的嘴脸,我就嫌烦!”
扬起的手掌,我闭上眼。
却没有落下。
师父也不看我,或者说,师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这秃驴的目光投向天边,那里有一层烧红的晚霞,潮水一般沿着天穹平铺开来。
“悟空,你可知道,我本是金蝉子,我十世为佛,三千世界,我什么都懂,醒也是佛,睡也是佛,我烦透了,佛佛佛,都是佛,我见那金光如海,都是禅意,唯独不见性情。”
“师父是性情中人呐,当和尚可惜了。.”
师父终归是没有抽我,只是惨笑道:
“紫霞喜欢你,真他妈瞎了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见师父流泪了。
“我...”我站在一片黄花地里,拄着我从老龙王那里借来的金箍棒,垂着头。
“泼猴,走啊,我渴死了,我要喝大酒!”
师父无赖地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师父,我觉得...算了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哼。”师父翻了翻眼睛:“今天要喝两斤,哈哈。”
入夜。
我见和尚在大石头上打呼,喝醉了酒,一只手扣着肚皮。
我给他磕了三个头,算是拜别。
我觉得师父说的没错,紫霞喜欢我,真是瞎了眼。
我自五指山下,就一心奉佛。
可是...
我还是好想她。
我去救她吧。
等我救了紫霞,再回来陪师父取经,恩,就这么办。
天牢外。
二郎真君牵着他那条养了三十年的笨狗。
“来,作个揖。”
那蠢狗竟也两手拱前,傻了吧唧的。
“二...二郎”
“猴子你想干嘛?”
“紫霞在牢里吗?”
二郎真君一愣,吹起口哨来。
“哎呦哎呦,英雄救美呀。”
“不不不...我只是想问问,她还能保释不?”
二郎真君背着手,围着我转圈,我看得心烦。
“想劫天牢?”
“不是!”
“就是。”
话音刚落,那家伙噌地跳起,手中多了一把三尖两刃刀。
我恍然大悟,这傻X守着天牢,没有绩效,正好拿下我,好去领赏。
三尖两刃刀是真厉害。
都说二郎神三目为尊,金刚不坏,善使八九元功,也有七十二般变化,他一会儿变成S,一会儿变成B,总之难缠得紧。
“有话好说!”
我招架抵挡,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三回合之后,早已败下阵来。
“哇呀,咬死他!”
那哮天犬得令,冲我而来。
完了。
“去你妈的。”
这一声气吞山河,那哮天犬呜呜叫了两声,踢下云去。
好一个僧袍和尚,抡起袖子,威威然站在我面前。
“师父?!”
“傻X。”
师父冷哼一声,后来我知道,那晚他也没睡着。
师父其实晚上都失眠,他见漫天星斗,也不知想什么,都说三千世界如火宅,师父说,在这火宅中,他睡不着。
“白龙马,你丫滚吧,我知道你喜欢白云洞的母马。”
当时师父见我不在,就明白了三分,一手指东,想也不想,就赶那白龙马走。
那小马也不多说,屈膝跪地,算是谢过,一溜烟跑远了。
“屌马渴的一逼。”
师父冷哼一声,拽着我的虎皮裙,替我擦干净上面的血渍。
“玄奘!”二郎真君暴喝:“你徒弟私劫天牢,已是重罪,你本该取经,却返来助纣为虐,是罪加一等,我今日就要...”
“你他妈烦不烦。”师父翻了翻眼睛:“我徒弟我不帮,我帮你妈接生啊?”
“你!”
我师父说话粗鄙,我早已习惯。
却见师父回头,堆出个笑容,我还没见过,师父笑的这么轻松。
“当徒弟的,师父总得罩着。”
师父与二郎真君大战三百回合。
有没有三百,我没数过,我猜也差不多。
师父手持一根十万八千斤的禅杖,摧拉枯朽,他挥舞起来,如同个小旋风。
二郎神又想变化,可师父手中禅杖,气势如虹,竟将他打的不成人形。
我承认,抡打架,我师父是他妈坠吼的。
原谅我说了脏话,善哉善哉。
“玄奘你他妈反了?”
“这真经,不取也罢!”
见师父袈裟如火灼,整个人化作一道火光,我愣住,也许师父遣散白龙马的时候,就断了退路。
我二人一路西行,按小说里讲的,八戒和沙僧还没遇着呢,怎么师父就撂挑子不干了?
“师父...这是你的前程啊...犯不着为了我...”
“悟空你再这么说,我连你一块儿打。”
我不吭声了。
“三千世界,天地大佛,可笑!”
师父抡起禅杖,在那些毁天灭地的巨响中,我听见他的笑声。
“我金蝉子,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可笑!”
二郎真君飞了出去,他胸口老妈送的护心镜也碎成了齑粉。
“取了经文,又有何用?”
师父在风中,仰头大笑:“我不做佛了!”
最终,师父与二郎真君,一道趴在地上,那三眼傻X,早已失去了知觉,可料他神力超绝,我师父也是个半死。
见师父奄奄一息,却捧住我一脸猴毛,挤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悟空,去救紫霞呀,以后回花果山过日子,再也不要取经了。”
我泪流满面,抓住师父的袈裟。
“我记得...”师父苦笑:“我记得十世之前...她眉心有痣...太久了,我又记不得了,太久了,我又记不得了。”
师父闭上眼,喃喃自语。
“菩提本无树。”
安详如初生。
“猴子,你干嘛来这呀?”
紫霞依偎着我,伸着脑袋,满面好奇。
江南水村,我已幻化为人形,旁人所见,不过是个穿虎皮裙的公子。
那一天我救出紫霞,天牢前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师父。
“你看,那个女的...眉心是不是有颗痣?”
紫霞瞅了两眼,鼓起嘴道:“看不见!猴子你带我出来,原来是看别的女人,哼!”
我没回答,只是盯着那女人。
“她也记得不了...”我摇了摇头:“十世,真的太久了,太他妈久了。”
菩提本无树,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