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546年9月9日，莫斯科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爬进浴缸，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年代，有多少人可以拥有这样宽敞的浴室？而且还是有热水的！
国王是如何解决卫生问题的呢？他在几年前就设计了这样一个浴缸，还有水龙头，淋浴，热水器……全部都是由青铜制成的。一间浴室在克里姆林宫，另一间在白-斯洛博达，就是自己在亲政之前修建的那个基地。
这间浴室实在是好极了！
尽管以现在的技术，他还没有办法每天洗一次澡，但是至少他可以做到每周两次。在16世纪，即使是最有钱的富豪也做不到这一点。
然而，卫生问题对国王来说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毕竟，他年轻的身体正处于青春期，几乎每天有反应。他的思想非常成熟，但是这使得问题进一步加重了。当然，如果他能够利用国王的地位，那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找一个女孩或者是一个成年女人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很清楚，自1495年以来，在意大利南部爆发的梅毒已经席卷了整个欧洲和亚洲。例如，在1497年，立陶宛境内爆发了这种疾病，到了1498年，疾病已经传到了莫斯科。从那以后，这种疾病愈演愈烈。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不想染上这种疾病，毕竟他对于健康非常重视。
当然，他有一个新娘，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已经能够进行生理上的婚姻了。但是，他的理智提醒自己，她太年轻了。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牺牲她的健康，他认为这是愚蠢的。
丽莎……丽莎……她并不是一个美女，无论在欧洲的任何地方。在那些年里，整个欧洲都以胖为美。而丽莎是一个瘦瘦的小女孩，有着悲伤过度的眼神和浓密的头发。
在她来到自己身边的六年以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因为她的母亲被处决，孩子受到了很深的伤害。她对结婚非常的恐惧。叶琳娜·瓦西里耶芙娜给了她很大的帮助——那个女孩绝望的需要母亲，她不得不寻找一个代替母亲的人。
不过有一点非常好——叶琳娜和伊丽莎白的性格几乎一样。两个人都是烦躁易怒但是善于思考的性格，就是那种聪明但是并不歇斯底里的女人。她们就像母女一样。这让丽莎感到非常亲切。
伊万对此非常支持。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小女孩。这个红头发的女孩莫名其妙的走进了他的生活，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联姻计划会成功。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虽然看起来是个孩子，但是他的内心非常成熟：而伊丽莎白从外表到内心都是孩子。两个人几乎无法深入对话。与伊丽莎白打交道要比与成年贵族打交道困难得多。但是不知何故，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越来越喜欢和伊丽莎白聊天。伊丽莎白越来越聪明了，有时候甚至会提出科学问题。当然，她提问的时候非常小心谨慎。
他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
他希望丽莎快点长大。丽莎和自己一起躺在这个宽敞的青铜浴缸里。但是，唉……他叹了口气，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
在会议结束之后，“军事改革”被立即提上了日程。
是的，他已经告诉贵族们自己将要改革的事情，但是贵族们事实上已经把他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即使一些人没有忘记，但是也在暗中帮助那些反对者。当然，这些反对者们还没到公开反叛的地步。在改革开始的一个月后，莫斯科周围的人们已经沸腾了。为什么呢？一些人对国王削弱他们的力量十分不满；而另外一些人觉得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改革进度太慢。而且，人们不满的不仅仅是这些……
一个问题是，莫斯科地区必须准备2700名骑兵，并且按照制定的1:3的比例，应该征召8100名民兵。但是，对于富裕的地主们来说，所有这一切的改革都是在剥夺他们的利益，每一个人都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些政策。
接下来的情况更糟。
这些“坚持正义的人”公开宣称，街上将会发生骚乱。那又怎么样？原则上，这是合乎逻辑的。而且目前看来，米哈伊尔·沃伦斯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而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莫斯科位于平原地带，在这里发动暴乱非常容易。周边的几千公里内，贵族们的支持者有成千上万。所以，目前急需采取紧急措施，尤其是，目前庞大的反对派代表团就在克里姆林宫的城墙之外。
“说我们要进行强征，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所有这些话都是谎言和别有用心的恶作剧！我是绝对不会强迫人们当兵的！”国王尽自己所能，谴责了反对派所说的话。
“但是最终如何呢？”对方的反应不如预期。
“常备军和民兵（比例为1:3）都是自愿参加的。谁说我们会进行强征？这些都是谎言！只有人类的敌人才会说出这种话！我们为士兵提供了如下政策：士兵到各个要塞服役，他们的家人可以住在那里，并且可以耕种附近的土地；士兵在服役10年之后就会成为自由人；士兵的妻子和孩子也会成为自由人。将来我们还会提出新的政策。我做的是坏事吗？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不……”人群当中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人们在低声的议论着什么。
“那么你们又在做什么？”年轻的国王对公众们说。现在的情况似乎很好笑，但是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你们因此能够得到什么呢？嗯？你们想要回到过去的日子吗？或者是被鞑靼人抓走卖掉？为你们着想的到底是谁？嗯？”
总的来说，国王的讲话非常奏效。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脱离煽动者那一方。否则，他将取消一切改革措施。三天时间足够让煽动者逃走了。他不想流更多的血。但是他又想错了。
人们震惊了。农奴当中开始产生了参军的狂热。毕竟，参加军队的好处显而易见，他们怎么选择一目了然。而且他们还认为，富裕的土地所有者们试图破坏君主的新政策——一个能够赋予他们土地、粮食和自由的政策。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如此为他们着想，而贵族们却煽动他们进行反对……
没有任何煽动者离开。虽然他们的支持者大大减少，但是他们的行为却变得更加猖狂。
最后，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只能创建一支特别队伍——弓箭队。他最初并不想创建这支镇压反对者的部队。但是，目前的情况是，反对派试图进行武装叛乱，因此，他也应该采取断然措施，以最简单的方法恢复正义。
被骗了？他们撒了谎？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唉，当成为国王的时候，很多事情是无法用道德来考量的。他保住了自己的王位，同时试图惩罚那些煽动叛乱，阻挠改革的恶棍。最后，没有一个公开的煽动者活下来。“弓箭队”带回来了几袋子被割下来的头。
还有很多人被赦免了，被流放到安德烈·库尔布斯基发现的鄂毕河湾。他们没有被关进监狱，但是他们在25年之内不得离开。
因为这些煽动者都被消灭了，所以接下来的改革没有遇到太大困难。
土地制度发生了变化，原有的“县”（庄园）发生了重组。一些土地所有者不得不改变原有的分配方式。同时地主之间进行土地交换，消除所有的飞地。这是对此次事件的正常反应，是可以理解的。血腥的暴力吓倒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暂时。这件事令人非常恐惧，并且发人深省。明目张胆的煽动叛乱，最终只能被消灭，因为国王本人和他的“弓箭队”不是傻子。
当然，还有一些地主到南部地区继续发展。他们按照新政策在南部组织了民兵部队。他们的心里是这样想的——随着自身军事实力的提升，很快他们就能在南方建立起新的庄园。
一切都在逐渐好转。伊万确保沃伦斯基能够很要的应对目前的局面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事业之中。整个春天和半个夏天，国内都十分平静。但是，1546年7月，传来了非常令人不安的消息——与莫斯科保持友好的喀山大汗沙赫-阿里被驱逐出境，来自克里米亚的萨法·格莱夺取了喀山的政权。同时，诺盖部落的军队在南方靠近他们，并且解决了与克里米亚取得联系的问题。
现在迫切需要召开新一轮贵族杜马会议。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对格莱家族并没抱任何希望。现在，格莱家族夺取了喀山的统治权，这意味着莫斯科与克里米亚-喀山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三年之内一定会爆发一场大战。而且，很有可能，敌人会发动突然袭击。
“我们要攻打喀山！”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从宝座上站起，非常坚决的宣布。
“但是，陛下，”伊万·德米特里耶维奇·贝尔斯基反驳道。“如何攻占喀山呢？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没有一次成功！所有的尝试都……”
“我的祖父失败了，而我一定会成功。当然，我们不会突然袭击的。我们没有武器能够对付喀山的城墙，也没有办法用计谋弥补这一点。因此我们要进行长期的准备。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请你发言，”他对沃伦斯基说道。
“沃伦斯基。又是沃伦斯基。”人群当中传来了低声的抱怨。
他站起来，无视这些抱怨声，展开卷起来的文件，开始进行讲解。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再一次试图避免让自己来提出行动计划。“军事改革”的经验让国王确信，有必要让其他人代替自己提出建议。这给自己的政策带来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为什么要让沃伦斯基提出建议？一方面，沃伦斯基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想成为带领俄罗斯军队攻下喀山的人——这将让他成为俄罗斯的伟大人物。另一方面是出于利益。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向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沃伦斯基分配了北德文斯克贸易公司的一部分股份。除此之外，还从国库当中拨给了他一笔巨款。当然，这些没有对外公布。然后又赏给了他“侯爵”的头衔。要知道，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自己的头衔也只是“大公”。对于一个野心家来说这非常好——除了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以外，莫斯科城还没有一个人比他的头衔要高。
米哈伊尔·沃伦斯基没有提出很多自己的想法，只是将国王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首先是建立一支大型舰队，能够在水面上进行战斗。问题是，这种军舰到底长什么样？按照沃伦斯基侯爵的想法，军舰只要能把军队和武器装备运送到战场就行了，军队可以到岸上进行战斗。但是，沃伦斯基的建议，在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看来是非常平庸的，远远不够用的。
贵族们显然受到了“军事改革”的影响。他们害怕再一次受到“伊凡雷帝”的打击，于是并没有对这个构想表现出明显的轻视。但是他们要么依然抱着反对的态度，要么准备站在一边看热闹，看看年轻的国王将如何攻破喀山。如果赢了当然好，如果输了，那就更好了。
还有什么呢？在沿途建造粮仓和军火库，供应军需物资。有些地方已经有合适的城堡可供使用。而某些地方需要从头开始修建堡垒。从莫斯科到下诺夫哥罗德的整条道路上，都要修建军队能够通过的桥梁，如果已经有了，那么就要扩建。还有很多，很多，很多。
在经过两天的讨论之后，战略构想成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各个事项的负责人，任务的完成期限，具体时间表等等都被确定下来。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认为，贵族们不会进行破坏，他们会在期限之内完成工作，并且保证完成的质量。但是贵族们却对此非常不满。他们不习惯做这些。但是他们不能公开提出反对意见。所以，他们非常不情愿的执行命令。为了让他们保质保量的完成工作，国王任命了军事总监——这是模仿未来的军队“政委”设置的。他们负责消除军官和士兵们的疑惑，并让他们在平时管理军队日常事务，以便在开战后，部队能够迅速集结。
“你好吗？这些事情你能完成吗？”当会议结束的时候，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向沃伦斯基询问。
“也许吧，”侯爵疲倦的笑着说。
“他们对你已经非常痛恨了。我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恶意。在我看来，他们甚至可能会想到毒死你。”
“他们羡慕我，”沃伦斯基耸了耸肩。“但是说实话，他们确实可能会下毒的。这对他们很有好处。”
伊万小心翼翼的看着米哈伊尔的眼睛。他对米哈伊尔的状态感到很奇怪。然而，这是他个人的事。目前，他还在很好的履行自己的职责。然后呢？他真的会被毒死吗？或者是，他带领军队攻下了喀山，成为俄罗斯人心中的英雄。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为什么要进攻喀山？大概是萨法·格莱成为了喀山的大汗。好吧，这很好。让他成为最后一个喀山大汗吧。但是，攻克喀山真的会如此顺利吗？真的没有其他担忧吗？
不幸的是，有。
原来的老问题目前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一方面，草原上的政治-军事联盟每年都在不断地发展壮大。是的，如果他们没有一个首领，那么他们就会开始自相残杀。但是，现在奥斯曼帝国已经被卷进来了。克里米亚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庸。阿斯特拉罕的力量十分弱小，倒向了克里米亚一方。喀山越来越成为克里米亚的一个分支，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是还是躲到了奥斯曼帝国的羽翼之下。这意味着莫斯科将会在两条战线上进行长期的战争。甚至会有第三条战线出现，因为立陶宛方面不会旁观，他们要从俄罗斯这里夺取更多的利益。
另一方面是经济问题。不应该忘记，喀山汗国的经济有两大支柱：在外抢掠和过境贸易。当然，除此之外，喀山还有其他的产业存在，包括一些相当发达的产业。但是他们全都在这两大经济支柱面前黯然失色。
喀山的贸易比较简单。来自诺盖草原和里海地区的货物经过喀山发往俄罗斯。很方便。喀山方面几乎不用做任何的事情，就会得到一大笔过路费。这些利润实际上就是莫斯科的亏损。莫斯科对此非常的不情愿，他们长期以来一直都在忍受中转带来的损失。
喀山的另一个经济支柱是对外抢掠，他们成为了东部草原上的蝗虫。他们进行抢劫，焚烧农村，将年轻人变成奴隶。当然，这一点他们还比不上克里米亚，但是依然严重威胁到了俄罗斯。在俄罗斯看来，喀山汗国就是一个天然的寄生虫，那里的人都没有羞耻心和良心。
最后，未来的俄罗斯需要新的耕地。俄罗斯内部的可耕地几乎已经耗尽，需要征服新的生存空间。在伏尔加河中游，有足够的耕地资源可以使用。这条河在航运和渔业方面也拥有广阔的前景。总的来说，攻下喀山将会改变整个俄罗斯。
事实证明，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几乎没得选。而且，他不想让自己的政治对手先动手——鞑靼人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外援。他不想让内外的敌人联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