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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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老屋倒下了。

那个现代农村少有的土坯瓦房，被哥哥操作的挖掘机一勾一勾地拆掉，最后融入了故乡的土地里。

在我的印象里，老屋的样子从我的童年起就一直深深藏在我的内心深处里。

老屋是一座典型的壮族土坯房。整座房子，从上到下都是由黏土、木材以及无数的瓦片构造而成。房子四边的墙壁，都是由多年以前祖辈用黏土辛苦堆做而成的，经历几代人以来，风雨飘摇依然能够屹立不倒。建造房梁用的是特别硬的铁木，很多条又长、又粗的铁木在整座屋子里头没有用上一丁一卯就交叉形成了坚固的房梁。一直到老屋倒下的时候，也都没有一根铁木腐烂。

老屋有三层。一说到老屋的结构，总会让我不禁想起村里面最典型的一个故事。在我小的时候，村里面有个男人，他在村里或者村外十里八乡一直都找不到老婆，后来去广东打工时，一直跟别人说：“我家有三层，一层装牛马，二层装人，三层装粮食”。令人意外的是，听了他话的女人，竟然跟着他千里迢迢回到了家里。当她到了村里，一看到眼前的土坯房，房子竟然不是男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被骗了，就哭着闹着要走。可男人解释说：“我的房子的确有三层，第一层养着牛马呐，第二层是我们家住的地方，第三层堆积的是玉米、稻谷等粮食”。女人无言以对，心想已经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回家又太过遥远，就陪着男人在那三层土坯房子里面开始生活，落地生根。

我的老屋，像每一座壮家的土坯房子一样，的确也有三层。第一层是在地面蓄养牲畜，同时还放置了化粪池；第二层是在交错的铁木上铺满木板，然后我们一家人都在上面一起生活。，而且门口还有一段用几块很大的青石板堆叠而成的阶梯以方便我们上下。如今，一块块青石都安静的沉睡在新房子旁边的土地上，就像过往的故事一样一直沉睡，似乎在等待着人们去回忆它们的存在。老屋的第三层上也一样铺了些木板，每个季节所丰收的粮食都会贮存在上面，等到需要用的时候，搭个木梯，就可以很容易将粮食取下来。

屋子的最上方，是不计其数的瓦片，瓦片也是用土烘烤成型之后才使用的，一片一片瓦片凹凸堆叠，就铺满了整个屋顶。虽然不像古代建筑的瓦片光鲜亮丽，一年四季却都能为我们一家遮风挡雨。

每年腊月末临近春节的时候，父亲就会叫上我们三个孩子，一起修一修历经了一年四季风吹雨打后的老屋。那时的父亲尚年轻，一搭起木梯子，就能一步步矫健地爬上屋顶去。翻开几片旧瓦片，腾出一小块地方来，然后就蹲坐在屋顶的木头上。我和哥哥姐姐就负责在下面往上给父亲递新的瓦片，把烂掉了的瓦片换掉，同时补好破碎的那部分。有时候支撑瓦片的竹子腐烂了，还要换上新的木材，然后再铺上新的瓦片，好让新年以后的老屋能够更稳固。一年四季，经历过无数次风吹雨打的老屋，在每次新年将至时总能像渐渐长大的我们一样，穿上了新的衣裳，焕发最出最好的模样。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老屋就开始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伴随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充斥着我的记忆。那里不仅有我毕生都无法忘怀的童年，也有我和父亲、母亲以及大哥大姐辛酸却美好的回忆。刮大风下大雨时屋子漏水，我们兄弟姐妹会积极地拿起盆子跑到漏雨的位置接水，然后在电闪雷鸣的夜里躲进被窝里一起嬉闹，听雨声拍打瓦片的声音，渐渐沉醉在雨夜的梦里。

现在，老屋不见了，像祖祖辈辈的仙人们一样永远的沉睡。我们一家人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渐渐远离拥有着艰苦、美好回忆的故乡，搬到镇上开始新的生活。

时间它从来都不吭声，转瞬即逝一晃多年，让人总是觉得仿佛刚刚做完了一场梦。村里面用钢筋水泥筑成的平房，如春笋一般在故乡的土地上一片一片疯长起来。如今我们家那座土坯房，也安然的倒下了，纵然我们舍得，纵然我们不舍，在新时代的潮流中，我们终究还是要说再见。

故乡的土地上，夜夜都亮起比以往更加明亮、绚丽的灯火。夜幕降临时，每当望着纷纷亮起的灯火，过往的回忆总会不禁在心底骚动。以前的每个日子，我们都会在同一个屋子里面，在同一个灯火下团团圆圆的吃着晚饭，听父亲母亲讲起过去的故事，也一起读书，一起学习。而现在那些四处亮起的灯火哎，照亮的已不再是年幼时期那种温暖的灯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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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离故乡的那么多年，我走过了许人潮汹涌的市井，也无数次逛过黑夜里四处无人的街道。望着远方的那一颗星斗，才发觉最温暖的本该是从未消失的故乡。

老屋她倒下了，我想被埋藏的不仅仅只是那一间已融入了故乡大地的土坯房和融入我人生里的回忆，同时还有这百年以来我们代代相承下来的住房的习惯。可纵使回忆是美好的，当下所拥有的这一切，其实都在慢慢变得比过往的回忆都要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