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以赛亚书》14:12)
今天,我们不时会听到有这样的来自基督教传教者的说法:“属于现代文明的一切,都是基督教世界创造的”。每当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就想起了从一本西方名著(忘了名字)中看到的一段话:如果中世纪的基督徒看到我们现代的机器,他们会惊呼:其中住着魔鬼。
现代人或许会嘲笑中世纪人的愚昧,但现代人却不知道,恰恰是中世纪的人道出了真理。所谓“魔鬼”,并非如现代无神论者所认为的那样仅仅是一种幻想,“魔鬼”在人性中的体现就是将有限世界的人类身上的某一种机能与需要提升到绝对的高度(也就是上帝的高度)、并摒除、压抑、牺牲掉人性中其他的机能与需要,并因此将人性拖入到一种偏狭、狂妄、极端的境地。魔鬼并不是张牙舞爪与人作对的东西,魔鬼其实就是人类身上一种本来正常的机能与需要、只是这一正常的机能与需要如癌细胞一般地自我膨胀到唯我独尊的地步、而终将颠覆作为整体的生命而已。
自工商文明登上人类历史舞台,由技术与效率所支撑的、获得了人格自主性的“资本”无疑正日益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在它的统治下,人类此前在一切领域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必须放到技术与效率的天枰上加以衡量、并被资本所估价。但凡在技术与效率的天枰上失重、被资本估算为无价值的一切都将遭到无情的贬低、践踏和摧毁。由技术与效率所支撑的、获得了人格自主性的“资本”正日益成为这个世界的“上帝”。它“买下”了整个世界。文学与艺术的价值在这个天枰被估算成了销量与成交价、情感与道德则因为在这个天枰上的失重而备受冷落与嘲弄。即便是那传统所遗留下来的封建特权,也必须跟它穿一条裤子,把自己“典当”给它,才能为自己找到延续下去的理由。整个人类的生存正日益沦为一台巨大的高速转动着的“机器”的一部分,而每个被迫卷入到这台机器中来的人都被迫高速地转动着、向这机器的“心脏”——资本——输送血液。作为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人类的生存被效率/速度给置换了,顶着传统“上帝”的王冠骄傲地统治着人类的,就是那拥有了自主性人格的“资本”!撒旦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见《圣经 以赛亚书》14章)。而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资本”而言,则已经“升到天上!”已经与“至上者同等”了。正如一百多年前马克思在他那著名的《宣言》中揭示的那样:“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
然而,如果让由技术与效率所支撑的、获得了人格自主性的“资本”坐到了上帝的宝座上,又将会怎样呢?这对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上帝会夺回他的宝座、并将它“砍倒在地上”、将之打入到“阴间”乃至“坑中极深之处”吗?
现代高速运转无限复杂的生活方式所给今天的人们的灵魂所带来的不快与焦虑乃至于由此引发的社会以及伦理、心理危机已经雄辩地告诉我们在资本主义的“癌细胞”肆虐下对人类所能产生了影响了,然而因此产生的更严重后果却不断地被人遗忘着。人类似乎永远不善于从历史中学点什么。
历史就是上帝亲手写的“书”,重大的具有标志性的历史事件就是上帝亲口说的话。在一百年前(也就是1912年)的大西洋的海面上,上帝“说”出了他的警告。一艘凝结着当时人类技术文明的最高成就的名叫泰坦尼克号的巨轮驶向了茫茫的大海,“永不沉没”的夸耀就像是人类技术文明的自我表白,然而人类的技术性骄傲并没有赢得上帝的青睐,在象征着人类深不可测的无意识之黑暗的大海上、缘于人类理性不可测度的原因,凝结与背负着人类的技术性骄傲的巨轮被上帝之手打入到了“阴间”与“坑中极深之处”。在人们愚蠢地忙于为此寻找技术上的原因的同时,上帝的“书写”远远没有结束。在后来的20世纪中即将发生的一切证明着泰坦尼克号的悲剧不过是人类即将面临的重大悲剧的一个小小的前奏而已。在即将到来的世纪里,人类的高速发展的技术文明以及所支持的生活方式造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杀戮与毁灭。人类对技术、效率与资本的崇拜所得到的回馈并不是自尊心的满足,而是将人类拖入到最大规模的相互仇恨之中。犹如一种宿命,人类亲自践履了《圣经 以赛亚书》中上帝对撒旦的诅咒。
两次世界大战的“深坑”并没有让人类在总体上更加深刻地、彻底地反思自己的文明形态,对技术、效率乃至于资本的崇拜仍然是今天人类文明的至上主题,背负着诅咒的人类似乎将把这诅咒带来的一切后果吞吃到底。乔布斯式的的技术创新加华尔街式的金融创新构成了人类现代商品拜物教的两条腿,凭着这依旧自诩为“永不沉没”的两条腿,人类继续地飞奔着,奔向一个更加幽暗与深不可测的“大海”。
当然,上帝也继续亲口发出着他的警告。就如一百年前他通过泰坦尼克号所做的那样,在21世纪的开头,两座象征着人类资本主义的最高成就的位于纽约的大楼在“恐怖分子”驾驶的飞机的撞击下轰然倒地,就如《圣经 启示录》所说:“巴比伦大城倾倒了!倾倒了!成了鬼魔的住处和各样污秽之灵的巢穴”。当然,也正如20世纪初的沉船事件,这恐怕也仅仅是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所发出的一个象征性的警告而已,全面落入资本主义商品拜物教的偶像崇拜、并最大规模的消耗着地球资源的21世纪的人类即将面临什么,就只有让未来的历史来亲自告诉我们了。
人类历史不仅仅是在经验层面发生的属世的历史,也是在超验的层面上发生的属灵的历史。当人类津津乐道、自鸣得意于自己对技术与效率的掌握、并将拥有最大化的资本的力量最为自身存在价值的最高尺度的时候,人类就到了该盘点一下自身曾经所遭受的诅咒的时候了。自人类工商文明登上了历史以来,伴随着贩奴、殖民与剥削,可谓从头到脚都留着脓和血,而文明今天足以自诩的东西,其实不过都是对这些肮脏和邪恶的罪孽所作出了修正而已。更准确地说,今天被某些人洋洋得意地夸耀着的所谓“资本主义制度”,不过是某种程度上修正并制约了“资本”的制度而已。当“资本”一旦摆脱制约,它立即就会开始散播败坏与仇恨。当前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不正雄辩地见证着资本那与生俱来的不可克服的本性吗?
今天,技术、效率与资本在世俗的世界穿上了上帝的衣服,更有甚者,它试图在宗教的世界也要强占属于上帝的位置。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明明是羡慕西方的“物质文明”,却要将那“物质文明”穿上基督信仰的外衣。耶稣对“富足的人”的诅咒他们有意无意地给屏蔽了,他们更喜欢夸耀“在主里大发横财”。耶稣就这样又被人钉死了一回,这回钉死他的不再是法利赛人,而是伪装成基督徒的“资本”(也就是玛门)的信徒!
所以,每当我听见有基督教传教者洋洋得意地夸耀说:“现代文明的成就都来自于基督教的文明”的时候,我就感到无比地愤慨。我必站出来更正道:“现代工商文明的一半以上的成就,不是来自于信基督的文明,而恰恰是来自敌基督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