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反腐小说《大地黑金》五

        李铭剑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早晨的空气是最新鲜的,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会洗去往日的疲惫。

        走出县政府招待所的大门,李铭剑沿着县府大街信步向东走去。和在西河一样,县里为他安排了宾馆,条件比招待所要强许多,但李铭剑没去,花公家的钱自个儿享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住在政府招待所里,反倒觉得心安理得。

        天儿,已经放晴了,雨后的空气凉丝丝的,吹拂在脸上,说不出的惬意、舒坦。便道两旁高耸的梧桐树散发着醉人的香气,修剪得整齐的小草在柔和的阳光爱抚下苏醒了,上面还残留着昨晚未干的雨滴,晶莹明亮地闪烁着,显得生机勃勃。

        还没到上班时间,大街上显得很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在散步、打太极拳。快走到十字路口时,李铭剑远远地看见了路边摆着一个早餐摊,正感觉肚饿,快步走了过去。

        老板麻利地擦了擦桌子,端上来一碗豆腐脑儿和两根油条。

        咬了一口油条,又舀了一勺豆腐脑儿送进嘴里,真香啊,李铭剑啧啧赞道。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接地气的早餐了,这种久违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彩霞做的家常饭菜,可口、实在,有一种家的感觉。

        李铭剑喜欢这种清淡而又温馨的日子。

        “那可不,别看咱这虽然是小本生意,可也是凭着良心在做,豆腐脑儿都是自己亲手磨的,嫩香嫩香的。”听见客人说好吃,老板笑着说道。

        李铭剑一边吃,一边和老板聊起了家常:“你们这是得起多大的早出摊啊,生意怎么样?”

        “早上两点多就得起床磨豆腐脑儿,然后和面,五点半就出摊了,挣点辛苦钱呗。”

        “可真够辛苦的了。”李铭剑说道。

        “咋辛苦也得干不是,我俩都下岗了,又没有别的手艺。”老板显得很无奈。

          “下岗?哪个企业啊?”

          “就是老东平机械厂。”

          “东平还有机械厂,没听说过啊?”李铭剑显得很惊讶,县府办主任戴民向他介绍过东平的企业,但是没听说有东平机械厂啊。

        正在忙碌的老板娘接过了话茬子:“大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东平机械厂都没听过?那可是老牌国营企业呢,喏,对面那鑫港大酒店和周围一大片住宅小区以前就是东平机械厂,哎,可惜了,叫那群王八羔子给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李铭剑正埋头大快朵颐,乍听到“卖”字,猛抬起头问道。

        “天鸿集团呗,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工人全部返聘,可陈天鸿那挨千刀的脱裤子放屁,说话不算话,转回头就把工人们全部买断,厂子也给拆了……”话说到一半,就被老板打断,“败家老娘们带个碎嘴胡咧咧个啥,你知道个屁,快点干活吧,一会该上人了。”

      老板娘也自知失言,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不再说话。

        “别听她瞎胡说,一天到晚竟顺嘴胡咧咧。”老板又给李铭剑盛了一碗豆腐脑儿,“不够再盛,放心,只收一份儿的钱。”

        陈天鸿这个名字李铭剑已有所闻,才来东平半个月,这个名字已经是如雷贯耳。

        陈天鸿是东阳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天鸿集团董事长,集团下有天鸿煤业公司、天鸿房地产开发公司、天鸿贸易公司等,实力雄厚,是东阳市的明星企业,陈天鸿本人还是东阳市人大代表。

        李铭剑抬起头,望向街对面,鑫港大酒店是个仿欧穹顶式酒店建筑,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座大教堂一般,设计以金黄色为主色调,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富丽堂皇,显示着尊贵的气派。酒店的两旁及身后,是一片现代化的住宅小区,一水的高层住宅,临街的一二层全是商铺,林林种种,透露着这个城市的繁华。

        “对了,老板,望花山在哪啊?”李铭剑问道。

        “往东瞅,县城边上那最低的山就是望花山。”老板往东指了指。

        李铭剑顺眼望去,只见远处群山环抱下,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包孤零零地挺立着,显得很渺小。

        顾客渐渐多了起来,李铭剑也吃得差不多了,正要结账走人,却听见身后有人在议论大旺村地面坍塌的事儿,不由得又坐了下去。

        “听说了吗?昨天大旺村又发生了地陷,三户人家的房子整个掉进去,老惨了。”

        “是啊,这也太吓人了,听说一勾机就把地给干塌了,都没用第二下,现在人还在医院抢救呢,你说这煤矿也忒黑了点儿,竟他妈地乱挖、瞎挖,说不定哪天都得把整个东平的地下给挖空喽,那全都得玩完。”

        “你懂个屁,人家上边有人罩着呗,依法拆迁,说的好听,那根本就是强拆,二秃子是啥样人谁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啥事干不出来。”

        “那哥仨没一个好鸟,又是开煤矿,又是房地产、搞拆迁,东平的钱都让他们挣去了。听说县里来了个新县长,也不知道咋样,真希望是个好官啊,好好整治整治这帮人。”

        “哎,就怕他也待不长啊,头个县长还不错,最后咋地了,才七个月,不也把自己给整回去了吗,这里面水深着呐。”

        李铭剑没有回头,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好像塞着个五味杂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说你俩可别瞎说了,一会二秃子来了,你俩得先玩完。”第三个声音笑着调侃道。

        身后平静了,只剩下“吸溜吸溜”吞咽豆腐脑儿的声音。

        李铭剑给司机郝剑打了个电话,让他一会去城东望花山来接他,接着站起身,朝着城东走去。

        走着走着,李铭剑冥冥中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猛一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李铭剑摇了摇头,苦笑着自然自语道:“怪事了,最近是不有点神经过敏?”

        李铭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身后右侧的马路上,一辆白色宝马轿车里,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站在望花山脚下,李铭剑却很怅然,失去了登上山顶的欲望。

        这哪里是山啊,分明就是个特大号的土包子,顶多一百来米高,光秃秃的,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棵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一点活气。叫它望花山,还真有点叫屈了。

        “李县长,”身后传来了郝剑的声音,“这么早您上这儿干嘛来了?”

        “哦,我来看看,活动活动,锻炼身体。”

        “这儿有啥好看的,连个鸟都没有,以前这里是采石场,后来采石场黄了,就成了现在这样,一般没人来这儿。”郝剑带着一脸的好奇,他不明白李县长一大清早的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走,带我去县一高中转转。”坐进车里,李铭剑吩咐道。

        回到刚才吃早餐的十字路口,正赶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看着右侧便道上早餐摊老板夫妇忙碌的身影,李铭剑不禁回味起飘香的豆腐脑儿来,咂了咂嘴。

        一辆轿车“嗖”地从左侧疾驰而过,无视红灯的存在,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视线之外,车后屁股上那奔驰车的三叉星标志和醒目的88888车牌,却留在了李铭剑的脑海里。

        “谁的车,怎么敢闯红灯呢?”

        “您看那车牌,东平找不出第二辆来,天鸿集团二秃子的车,没人敢拦。”郝剑不忿地说道。

        “为什么没人敢拦?交警队也不管嘛?”

        “陈天鸿、二秃子、三雷子哥仨在东平都横着走,他们就是最大的黑社会,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坏事都做绝了,谁敢管?谁管谁倒霉。”

        “简直是无法无天,”李明剑重重地哼了一声,“二秃子叫啥名?”

        “他们是亲哥三个,老大就是陈天鸿,老二叫陈天龙,也就是二秃子,老三叫陈天雷。陈天鸿活跃在白道,生意越做越大,在县里、市里都吃得开,左右逢源。陈天雷平时看不见人影,很少露面,听说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就数这个二秃子最不是东西,他还学过武术,一般人打不过他,前几年因为强奸罪被判了刑,可在牢里只待了二年就被放了出来,陈天鸿有钱,早就打通好关系了。”

        郝剑通过后视镜悄悄地观察着李铭剑,发现这位县长大人满脸怒容,脸上青筋暴起,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脸庞此刻似乎要燃起火来,从紧咬着的嘴唇里气势汹汹地溅射出来,眼里闪着精光,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

        一早上的所见所闻,李铭剑的心头泛起了波澜,一种既压抑又愤慨的情绪游走在心间,挥之不去。以二秃子为首的黑恶势力之所以如此猖狂,绝非偶然,其背后肯定有所谓的保护伞在助长他们蔓延做大,自己作为一县之长,又该何去何从?管了,搞不好会身败名裂;不管,上对不起全县七十万老百姓,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一时两难,李铭剑的内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县第一高级中学坐落在县城的南面,占地面积很小,教学楼是一座四层砖混结构的老楼,没有刷漆,红色的墙砖裸露在外,操场上坑坑洼洼的,几个破旧的篮球架子孤零零的戳在一角。现在正是上学高峰期,学生们鱼贯而入,瞬间就挤满了整个操场。

        学校两旁高楼林立,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停车观望了很久,李铭剑才吩咐郝剑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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