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夜晚的聊天,发现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故事引起我浓厚的兴趣,这种感觉完全是陌生的,貌似我们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
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通俗说就是既有躁狂症又有抑郁症。我看了她分享的一些日记,很杂乱,但明显感觉这个女孩身上携带某种天赋和灵感是我们常人所不及的。
同样她所经历的痛苦也是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像情绪坐上了过山车,有各种想死的念头,突然觉得生命无足轻重,所有事物都没了价值。”
这句话的场景在日记里我看到过,在晚自习的时候,她从书包中拿出折叠刀割向自己的手腕,后来双眼模糊,毫无知觉……
“还站得起来吗?”不知过了多久,旁边过来一个女人,神情忧虑地问她。
她挣扎着站起来又摔坐在地上,最后才斜倚着公交站牌打车回家。路上很多轿车呼啸而过,雨水毫不留情地飞溅到她身上,场面十分狼狈。日记里这样说道:
“一个人感受着湿漉漉受伤的裤子,摩擦着受伤的膝盖,走了十多分钟回到了没有人的家里。”这是我见过关于孤独与落魄很好的句子。
她的世界看待死亡的角度和我们有所不同,正如她所说的“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我又不是濒死,等一下就好了。”在大雨狼狈的她并没有觉得有多糟糕,一个人事不醒的小姑娘倒在大雨中,也没那么痛苦和焦虑。和日常的痛苦今天真是痛快。
从日记里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她喝酒抽烟。她常写道:
“约上病友去露台抽烟……”、“长这么大第一次递烟给陌生人,中午看了《建军大业》,真的很想抽烟。”也许每个难熬的日子,香烟都能带来些许快慰。
她对艺术画画很感兴趣,好像有过人的天赋。公交车在大雨中飞驰,她说:“就像穿越水帘洞,雨不停地从车顶滑下,洗刷每扇车窗,外面的街道只剩水流里的影子。”
去成都博物馆巧遇法国现代艺术展,她高兴地跳起来,不计较和门口保安的吵闹,兴致盎然、迫切地又认识了一位画家:维克多·布罗纳。
自从她患病后,周围的人离她越来越远,年纪组长在大会上侃侃而谈地说道这样一句话:“只要有好的心态,健康的身体,良好的心理素质,才能取得成功。”
她冷笑一声,心里想:我他妈没有可以面对面讲话的朋友,没有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理,我只有呼之欲出的反社会人格和包里的刀,才能不那么明显地感受自己的心跳,才不会出这个多虚汗,活着有什么意思,身边的人无知冷漠,终和我心里的乌托邦差距甚远。
之后,她就去了精神专科医院,在那里的生活似乎比学校有趣多了。
她每天睡十二个小时,然后起床聊天打游戏,和同样一群有精神疾病的朋友倒是打成一片。
有个精神分裂的朋友昨天聊过的东西,第二天早都忘光了,他总是说:“我感觉我的病没有压垮我,是那些药让我吃的太难受了。”
隔壁床位的藏南妇女和他的丈夫非常恩爱,晚上夜深人静时,一张窄窄的床上躺两个人,他们总是用藏语轻声细语地说话,也许是琐事,也许是情话,这种感觉很棒。
有时候他们会斗地主,有次是两女一男,赢的人可以对另外两个人腰部以上的部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一局是一个精神分裂的小伙子赢了,笑嘻嘻地说:“我要摸你们两个其中一个人的胸,你们谁愿意让我摸?”
“我们谁都不愿意。”
“那我就摸大的那个。”最后32岁戒酒的小姐姐被摸了,结果第二局又是他赢。
“你们亲我的脸。”他又开始提要求。两个人又一起凑了上去……
他们有时会开联欢会,有人演讲,有人唱歌:“让我荡起双桨……白龙马蹄朝西……”甚至到最后唱起了国歌。
有时玩游戏:口香糖。
“口香糖”
“粘什么”
“粘右腿”她伸出右腿和另外一个女孩粘在一起。
“口香糖”
“粘什么?”
“粘左脚”
……
“粘屁股”她又和她背对背臀贴臀。最后贴右耳,最后的最后甚至贴上了一只奶……
玩手绢时她输了学一次马叫,又唱了一首《恰似你的温柔》,虽然紧张到双颊绯红,但唱完后还是掌声雷动,回到病房后,她的母亲问道“今天是不是有点兴奋。”一切都是那么开心和直白,可这就是她的生活……
那一天,她终于要出院,答应了病友要喝酒,更多的是要和这里的病友们一一告别。
16床病友和她一样,两人自拍时病友说:“我好白,能不能把我调黑点”,然后立马从房间拿出了两片面膜送给她,这样的逻辑我是第一次听说,离别不好意思说出口,心意都在面膜里。
这个病友曾经告诉她自己的故事,男友不高也不帅,高中出来就闯荡,原本感情很好,可是随着她发病,她原本存的一万块钱送给他买房,这些钱还未出手,他就拉黑了她,装作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19床的病友职场打拼时压力太大,脑子里有了肿瘤,最后精神崩溃。女朋友和他在一起8年,不离不弃,经常送饭给他。
42床的女人32岁,以前酗酒,不喝酒都睡不着觉,一天两瓶红酒。现在离婚之后,一个人带着女儿独自生活。
43床住着在波士顿读书的研究生,喜欢后摇滚乐……
52床的昆明姑娘已经出院回家,她们俩换了情侣头像,开始了酸酸的对话……
53床的病友以前很冷淡,今天她却要来抱抱她,“谢谢你愿意跟我讲话还愿意把我当朋友。”
还有很多病友的故事,她都记在了日记本里……
在校的时候,大家都说她脾气好,发病时她只有偷偷地哭,朋友跑过来关心她,她只能违心地说:“我是被数学课气哭的。”
如今的她恢复很好,还给我讲了好几个故事,我一一罗列如下。
有次她看见一个流浪老妇人蓬头垢面,在一个垃圾箱背面两手各拿一个烟头,她似乎想吸食那个烟头,就用长烟头去抵着短的那个,她呆在原地,拿出自己的烟递给她,老妇人嘟囔着点点头,把烟放进了包里。
后来日记里写道:“希望她后来捡到了吃的,或者找到东西点火。”
还有一次,她遇见了一个卖明信片的外国人,留着脏辫,被城管劝离公园,她抱着好奇心走上前,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后来她得知这个男孩是个旅行摄影师,不想参加俄罗斯兵役,逃出家门从俄罗斯来到北欧,又从东南亚到达云南。他把这些照片打印成明信片大小,价格由买主决定,无论多少价格,都愿意卖出。
她和一个法国小姑娘帮助这个俄罗斯男孩卖了很多明信片,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饱受抑郁困扰。好在他喜欢探索世界,到处旅行,摒弃了原来的基督教,转而信仰佛教,拯救了他。所以他的下一站是四川色达。
离开的那天,他们互道:“see you again !”如今两年过去之后,她还期待再次遇见他。
看了很多遍这个故事素材,我从爱好、生活、学习以及她的日常行为来尽可能描述完整一些,有时候我们真是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有些疾病也没那么可怕,有些故事甚至比电影还精彩感动,而有些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善良很多。
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世界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坏。你过来,来我身边。月亮不抱你,时光摧毁你,可我爱你。
电影《美丽心灵》中说:“他们是我的过去,其实每个人都被过去所缠绕。”而过去的都会过去,该来的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