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热爱写作,所以愿意用心,我是织旎,请关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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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奖的那天,周末,我们全家人一起去的,临行前,母亲用高调的声音对养父说:“拿好你的身份证,你得领大奖去了。”然后养父眼睛笑成一条线,不停点头。
如果把这么多钱换成一分的硬币,不,换成一元的硬币,能把我砸死吧。谁的人生又没有想过被钱砸死的时刻呢,这些钱,竟然都是我家的。
母亲叮嘱我们不要乱说彩票中奖的事,却又逢人不提;养父每每晚饭都要坐餐桌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理所当然话多了起来都是展望未来的话。父母开始关注姐弟俩的学习,吃穿都给我们最贵的,在与别人交谈时也硬气了不少,会夸耀自己的孩子如何的好。
佀光和同学打架,因为同学说他穿的耐克一定都假的,他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笑着说:“反正穿着舒服的是你,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当你卑微,低头使你更卑微,你的眼光越不过别人的背影,关心饱饿与冷暖,难过的自以为世界只有手掌这么大,可怕的是,现实里你也只能活成你想的那个样子,逆袭励志之类的话只是这个时代赋予的精神鸦片,只是推动你面临失败更快的毒药。机遇这种东西是赋予的,绝非是创造的,毁灭才是创造的。
短短半年的潜移默化使我变成另外一副内脏,但在同学眼中,很少说话的我只是个不冷不热的角色,上一次由全班重视还是同桌造谣,外加非典情形下外婆住院而我要进进出出医院。其实李正造谣对我带来的最大影响应该是灭了我替人写作业挣零花钱的门路,幸运的是天降鸿福,那些最使我卑微和绝望的东西,因一张彩票,不存在了。
接着是我逐步下滑的学习成绩。当认真学习不再是动力,哪还会费心思动脑筋去解决练习册上越来越难的应用题。自一年级开学溅到班主任一身菜汤,她对我的反感大于我考级部第一名带给她的荣誉,毕竟我们只是小学生,实际上班主任从我们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她多费时间批份作业对她的绩效没任何改观,所以我这样的就成了被班主任“节省出的时间”。如果从第一名掉到十九名的成绩还不能引起班主任的关注,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关注我了。
我膨胀着,有了主动跟班主任作对的坏想法。更可怕的是,我把它实现了,这种想法如同结了痂的疤总忍不住要抠开,而明明知道这样做会从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某个课间,沈冰露路过我的课桌旁,挥了手臂,如此巧合让我的铅笔盒落地,噼里啪啦摔开,各种文具散落四周。她装作不知情,继续往前走,我站起来一把抓住沈冰露的马尾辫:“你给我捡起来!”
她尖叫着朝我伸过手想要挠我,我更用劲的揪她头发,她只能仰着头,尖叫声更细了,这时沈冰露才是真正感到了疼痛。她马上哭了起来,我也想假装哭,但哭不出来。
打小报告的同学叫来了班主任,班主任不分青红皂白朝我指责,毕竟沈冰露在一旁梨花带雨的哽咽,显然看上去是我在欺负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沈冰露吸着鼻涕,“佀晓珺她就拽我的辫子。”
“老师她肯定是故意的!”我争辩,“我让她给我捡起来,她扭头就走。”
结果班主任回了句特无语的话:“你肯谁的定啊。”我心里咯噔一下,班主任这是要偏向了。果不其然,她说什么心真狠、没教养之类的话,然后伸手也要抓我辫子。
“啪!”我把班主任的手撵开,她绝对想不到我会反抗。我走回座位,任她在身后大喊大叫,知道她怒气冲冲地说:“把你家长找来!”
结果到了下午午读,是另一位任课老师走到讲台上,他说:“你们原来的班主任不带这个班了。”
传言在同学们嘴巴里肆起,因为班主任得罪了某个同学导致丢了工作。而我在上午刚与班主任发生争执,她还要我请家长。所以,大部分同学都认为是我做的,班主任被我赶走了。
看嘛,佀晓珺是城府很深的人。
我只是在心里念叨,太好了,不用请家长了。
一直跟我找茬儿的沈冰露也终于消停会儿,她貌似是真的害怕了,竟然跑来跟我说了对不起,我装腔作势:“你也怕被退学吧。”第二天,沈冰露送了我几盘磁带,周杰伦蔡依林S.H.E是那个时代最火的歌星。
小学毕业前的最后花絮,应该是沈冰露把我当成大姐大的样子吧。
六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决定着未来能否上直属初中。大概成绩的前十名可以保证名额,然后再从剩下的学生里挑出有特长的、表现突出的,当然还会挑几个捣乱的孩子,不然初中老师该批评谁啊。
季琦连续级部第一名的成绩肯定稳占直升初中的名额,向南笙有特长表现也突出当然也会升上初中,我当然不属于捣乱的孩子,要想获得名额,我只能努力学习好好考进全班前十名。
被某些原因导致转学的弟弟佀光坚持着要和我上同所初中,尽管从外校考进本校,分数线要高几档,但对佀光来说,他愿意更努力和他的姐姐朝朝夕夕。
考上直属初中,便成为四个孩子心里共同的愿望。
六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学习的压力,佀光也是,对他来讲两道选择题的对错就能决定他的未来。我和弟弟飙着学习,每天的日程就是学习吃饭睡觉交叉,只有放学回家路上那片刻的恣意才让我放松。
很羡慕向南笙,由于特长生的光环他不需要被考试分数束缚,甚至老师讲着考试重点,他还能淡定自若的从桌底下玩GBA。他的同桌沈冰露被吸引过去,对男生来讲被异性看着打游戏是一种另类的成就,而对沈冰露来说,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她都感兴趣。
母亲用中彩票的钱还清了债,就没再提南下打工的话,成了全职主妇,念叨着营养、锻炼之类的话,却又在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说怎么还不去学习。他们没有做的事,会千番百次用尽各种方法强迫我去做,某次我就还嘴,“妈,你除了打扫打扫卫生做个饭,还干什么了?”母亲很委屈地说:“我也在学习啊,抽空就学车,背背理论知识。”末了她很凶,“我供着你们衣食住行,你光负责好好学习就行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做饭打扫卫生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我的话,伤了她的心。
临近考试的前一天,养父亲自下厨,麻辣小龙虾香辣蟹炖了整整两盆,按他的话,壮行酒,明天超常发挥考个好成绩。这可解了我和弟弟的馋瘾,红油沾满手,过重的盐味让舌尖都近乎没了味觉。养父多喝了两杯,他嘬着蟹钳讲一些向往未来的话,讲的自己振奋了,白酒一饮而尽,提高了音量,抱怨起之前受的苦,嘴里开始喷脏话,敲筷子,又开始嚼东西咂咂嘴,又不是酒精中毒之后发誓要戒酒的他了。
这让我感觉到,螃蟹龙虾并不是做给我和弟弟吃的,他只是为了自己有更好的下酒菜。
小学的最后一次考试,决定能否继续做季琦向南笙朋友的考试,来临了。
分发试卷,考试开始,与此同时腹痛了起来,自己明白,昨日吃了过量的海鲜导致闹肚子,我几乎要哭出来。胃在抽绞,疼痛感和委屈拧在一起,成为聚在眼眶里的晶莹。我没有耐心看完作文的提示,没有耐心再检查一遍计算题的加减乘除,没有百分百的精神集中去做英语听力。灾难总是一瞬,摧毁了想拥有并为之去努力的梦。
我对自己失望透顶。
季琦和向南笙走陪在我身边,我很希望他们问我一句考得怎么样,我告诉他们考砸了,他们就会安慰我。可又纠结着要不要说,这份失望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这六年来点点滴滴的友情就该变成泡沫了。我用一张苦瓜脸面对着他们,季琦说考完试不能相互问成绩那样很不仗义,于是像往常一样,我们杵在过街天桥下,无论如何都是最后一次依赖着这片土地了。
母亲来接我,佀光跟着来的,母亲指着弟弟说:“他考试拉肚子,考砸了。”佀光低头,他的腿轻微的颤抖。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她依然在数落弟弟:“考了这么多年的第一,到了真正的战场就拉稀。”
“阿姨,还没出成绩呢,不一定没考上。”季琦永远是帮忙解围的那个,“我还期待着我们四个人一起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他握起拳头,季琦的话就让母亲闭上了嘴,没人问我考的怎么样,直到出成绩的那天。
父母分往两个孩子的学校开家长会。社会上大肆宣扬尊重儿童隐私之类的话题,因此老师会发给每位家长一小溜纸条,各科成绩和班名次级部名次都写在上面,我仅仅考到班级中下游的成绩,这是我六年来最差的一次排名。养父就坐在我旁边,他粗略瞄了一眼,安然若素将纸条递给我,摸了摸我的头。我却在一片荒芜之中失去了血色,暮光腐蚀平地,旋转着掉入无尽深渊,被禁锢在永远下坠的牢笼中。
养父对我糟糕的成绩没有过激反应,让我更加的自责。按母亲说的话,能好好学习就行了,这么简单的要求我都做不到,我是失败者。
家长会结束,养父说:“今晚我们下馆子,你妈妈这两天考过了驾驶证笔试,给她庆功,也给你和佀光庆功,恭喜你们毕业了。”
“爸……我没考好。”
“嗯,”他说,“发挥失常,可以理解的。”
“那我就没法上直属初中了啊!”我朝养父喊了一句。
“放心吧,能上,学校是看你这些年来总体表现。”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把心放肚子里。”
晚上吃饭,母亲拿出了佀光的成绩条,级部第一,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吃饭中途弟弟突然问我考得怎么样,母亲白了弟弟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别问你姐成绩。”佀光双手捂住口,他们的做法让我很不好受。
过两天收到了入学通知书,总归是达成目的,我、佀光、季琦和向南笙可以再做同学,也逐渐喜笑颜开。